樂野一骨碌爬起來,滿臉擔憂但不假思索:
“我陪你去。”
淩唐揉了揉眉心,直接把卧室門給他關上:
“别鬧,睡。”
樂野惴惴不安地躺下,聽見他換完衣服打開門離開,不鬧就不鬧,可他睡不着。
一整夜,幾次點開微信,卻不敢打擾對方,隻在那個叫“昂”的男生再次發來一個“?”時有些煩躁,搗鼓了半天,删除了對方的微信。
天還未亮,他早早起床,熬了粥,煮了奶茶,又去樓下商店買了一隻保溫桶,這才裝上粥飯急匆匆地趕往醫院。
住院部心内科,似是忙了一夜,病人醫生護士人流如織,都面帶疲色,卻腳步不停。樂野跑到護士站問淩唐的辦公室,沒想到對方無端火氣,登時開炮:
“找他幹撒?你是人,醫生也是人,我們都要休息,為了點破事忙活一夜,沒加班費還受氣,求求你放過我們吧!”
樂野被罵得發懵,倏地滿臉通紅,嗫喏着不知道說什麼。
對方依舊喋喋不休,他一句話也說不出,餘光裡瞥見許多人在看他,更是難堪。
“……淩主任。”
護士陡然住口,被樂野身後的一道目光激得低下了頭。
樂野随之轉身,是一身疲憊但目光冷冽的淩唐,他還在發懵,對方朝護士警告:
“注意态度,下不為例。”
接着,他攥住樂野的胳膊,帶他離開,到步梯間,才揉了揉眉心,問他過來做什麼。
樂野這才徹底回神,拎起保溫桶晃了晃:
“給你送早飯。”
淩唐垂眸看了一會兒,才接過來,帶他進了旁邊的辦公室,坐下擰開保溫桶,幾口喝完了粥和奶茶,把剩下的馕和菜遞給他:
“飽了,拿回去吧。”
樂野看出他心情不好,想要問兩句,辦公室門口卻鬧嚷起來,兩人同時朝門口看去,隻見一個看起來憨厚的中年男人嘴裡不幹不淨地罵着,說醫院要把他老婆治死了。
淩唐皺緊眉頭,推開樂野虛虛攔住的手,大步朝門口走去:
“想讓你老婆死的不是醫院,是你。”
雖然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樂野猜到此刻的淩唐憤怒至極,他想過去推開擋門的男人,又想起上次淩唐就因為他沖上去奪刀而生氣,一下子拿不定注意,隻有緊貼在淩唐身後。
那人還在不幹不淨地罵着,好在沒有動手。保安也很快上來,幾個男醫生圍上來,拽着他離開淩唐的辦公室。沒想到激怒了男人,甩開衆人的胳膊,沖到妻子所在的病房門口:
“小梅,他們要弄死我了,你别怕,大不了一起死,對,我現在就一頭撞死在這兒,給你報仇,看他們還給不給你好好治病……”
男人胡言亂語着,竟真的要往牆上撞去。
躺在病床上的女人一把拽掉了輸液管,跑到門口一起哭喊着,手背上的鮮血流了一地。
更多的醫生沖過去,按住了發癫的兩個人。
淩唐始終站在門口未動,一眼不眨地盯着夫妻倆,目色仿若一潭幽泉,不知在想什麼。
在場的人,隻有樂野明白,他從前并不覺得淩唐的心結或是焦慮症有多嚴重,直到此刻,他心疼地看着前面那個挺着僵硬的肩背的男人,幾乎落淚。
他上前去,輕輕拽了拽淩唐的胳膊,對方剛要用力甩開,樂野把自己熱乎乎的手掌塞進他虛空的拳裡,撓了撓手心,低聲道:
“淩唐哥,沒事了,我們先進去。”
兩人前後腳走進辦公室的同時,落後一步的樂野“啪”地關上了門,上前一步,抱住了他。
他這才發覺,淩唐不僅是肩背僵硬,懷裡也如一塊堅冰般寒冷,他用手順着他的背,聲音裡帶着濃重的鼻音:
“你在家裡的時候,總是這樣嗎?淩唐哥,總是這樣嗎?”
許久之後,他聽見淩唐輕輕吐出一口氣,聲音幾乎喑啞:
“是啊,總是這樣。”
樂野擡起頭,眨巴着帶淚花的眼,高大到看起來無堅不摧的男人也低頭同他對視,周身的僵硬不複,取而代之的是困獸之鬥後的茫然、落寞與痛苦。
“沒有辦法了嗎?”
淩唐沒有說話,擡起手,用冰涼的指尖觸碰他的發梢,順着往下,到那雙總是明亮的帶笑的大眼睛,停滞片刻,往後退了半步,同時推開了他。
“你走吧,去吃飯、擺攤、賺錢,中午不用過來,我晚上應該能早點回。”
樂野看見他又恢複了在鎮醫院時的神态,不再對他故意兇巴巴,幾乎說是平和相處,但與之俱來的是濃重的疏離感,還有淩唐身上無欲無求的氣息。
所以,每次……之後,都會這樣嗎?
樂野有點慌,噙着淚花沖他笑,年輕男孩的承諾脫口而來:
“淩唐哥,我會變得厲害,會保護你。”
他還拍了拍自己單薄的胸膛,逗人開心似的笑嘻嘻向淩唐保證:
“也會有你這樣大的胸肌。”
說罷,他拎着保溫桶快速離開,不知道身後的醫生好半天都沒能看進去病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