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青道:“還可以。”
本來就是父母之命下,倉促湊成的一段婚事,能相處到如此,平日相敬如賓,偶爾互幫互助,已算是難得了。
“哦。”長甯沒聽到滿意的回答。
但長甯又轉念一想,還可以,就是湊合的意思,湊合應當是不怎麼喜歡吧,不怎麼喜歡也差不多可以當作讨厭。
那皇兄是不是還有希望?
雖說幼青成了婚,但本朝民風開放,二婚三婚的大有人在,又不是不能和離。
長甯思及至此,暗暗點了點頭。
而且若是幼青的夫君不怎麼樣,遠遠不及皇兄的風姿,再加上從前美好的回憶,那皇兄的赢面就更大了!
“你見過皇兄了嗎?”長甯小心問。
半晌,身側之人不說話。
長甯一下坐起了身,轉頭去看,卻見幼青拿帕子蓋住了眼,良久之後,絲帕下傳來平靜的一句,“見過了。”
長甯試探着問:“那你們……”
“沒關系了。”幼青道。
幼青頓了頓,又重複道,“我們之間沒關系了。”
隔着絲帕,看不清幼青的神情,可長甯聽得到這聲音裡的啞,心中蓦地一酸。
長甯很快緩了下,笑了起來,抓着幼青的手下了床,徑直領着人往東間走。
“不提這些了,這回來秋獵自是要高高興興的,我特意為你備了好些騎裝,你瞧瞧有沒有喜歡的?”
幼青挑了件天青的,二人穿戴齊整後沿着小徑一路往獵場走。
行過滴翠亭邊的時候,長甯又不由得想起當年幼青和皇兄初遇,就是在此處。
幼青也腳步微頓,仰起了頭。
池邊的柳樹還同當年一樣,隻是葉子枯黃,零星的碎葉随着水流漂遠。
深秋的日光依舊明媚,刺得幼青眼眶一陣酸疼,她擡手擋了擋,池邊的舊柳還在風中搖搖曳曳。
幼青蓦地想起了崔護的那句,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已過三年,再故地重遊,人還是當初的人,可是情感早已與那年不同,過去再美好也是過去了。
幼青深深呼吸,松開了掌心。
她又有什麼放不下的?
長甯瞧出了幼青的情緒不對,又思及先前提起舊事時的異常,不由得暗想——
這一定是幼青還沒放下皇兄。
她想也是,幼青和皇兄當年那麼好,好到長甯一度以為他們一定會長長久久。
而且長甯知道的幼青,初識時她會很警惕很疏離,但真正走近就會發覺,她是個單純熱烈到固執的人,那種隻要她自己認定了南牆,就撞破南牆也不回頭的人。
正因如此,長甯才會想,幼青應當不會那麼輕易放下。
“幼青——”長甯終于忍不住了,“從前不是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沒關系了?”
幼青默了下,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眼前仿佛又浮現香積寺重重落葉中,他低斂沉冷的眼眉唇角,他在人群簇擁中沒有再回一次頭的背影。
離寺之前,幼青還向正殿望了一眼,在銅鼎前的焚香缭繞中,最後望見那道側身而立的身影,他的神情在日影中模糊,唯餘玄色袍角上的縷縷金紋。
幼青望着湖面,像這裡被扔了塊小到不起眼的石子,最後什麼都沒有發生,徒留下微不可見的無人在意的圈圈波紋。
這就是他們的重逢。
長甯忽地想起什麼,一拍手掌,轉過頭望着幼青:“是不是這當中,還有什麼誤會沒解釋清楚?去解釋啊!”
幼青垂下了頭,唇角微落,很輕聲地回道:“甯甯,當年的那些事情你也知道,我和他之間沒有誤會。”
長甯垮下肩膀,長長出氣,她也是一時急了,才沒想起來。
幼青确實說得一點錯都沒有,退婚的實情外人不清楚,可他們都一清二楚,這其中根本不存在誤會,誰都沒做錯。
可越是如此,越是讓人心有不甘。
明明幼青和皇兄當初都不想退婚,為什麼如今終于見面了,卻不能像三年前一樣和好如初呢?
長甯不懂這些彎彎繞繞的,想了半天沒想明白,直接就問了。
“你們上回見面,都聊了些什麼?怎麼就聊出個以後沒關系了?還是你诓我了,你們根本沒碰面呢。”
“沒有騙你,真的見了。”
幼青頓了頓,聲音徹底低了下去,“我們沒說一句話。”
聽到最後一句,長甯登時睜大了眼,當即轉了個方向,朝另一條路走去。
幼青不明所以,但出于對長甯的信任,也根本沒反抗,隻是邊順着長甯,邊問這是要帶她去哪兒。
長甯頭也不回:“到了便知道了。”
直到一處竹林叢生的樓閣前,長甯才終于停下,幼青一擡頭看見那幅“清篁閣”的牌匾,就想扭頭離開。
幼青剛走出一步,就被長甯叫住。
“你跑什麼?”
幼青深深呼吸,她怎麼不跑?
那年繡嶺行宮,殷胥就是居于此處,幾年過去了,景緻竟是一點都沒改。
“如今這處改作書閣了,我今天一大早就聽宮人說皇兄就在此處讀書,直到晌午才會去獵場。”
長甯雙手抱胸看着幼青,“反正既沒有誤會,你又不心虛,有什麼不敢見的?”
幼青罕見煩躁得咬唇,唇瓣已經咬出了血,即便如此也不能讓她平靜下來。
都到這地步了,長甯把她拉來此處的目的,已經再清楚不過了,就是想讓她和殷胥見面。
可都是心照不宣的沉默了,她現在非要糾纏上去問個到底算什麼?
一看幼青的樣子,長甯就猜沒放下。
而皇兄那邊。
長甯一直在想,皇兄那種表面很溫和,實際上心很黑,占有欲極強的人,從前就把幼青看得死死的。管他什麼誤會不誤會的,真會那麼輕易的放下?
見一面,就知分曉了。
“幼青,你和皇兄就這麼錯過,真的不遺憾嗎?好歹有始有終,講明白點啊。”
長甯緊緊盯着幼青,一字一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