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得了妹妹的解釋,心裡急着趕路,快馬加鞭,直奔出去四五十裡路。
薛姨媽在車裡颠簸不已,喊了幾次才叫停。
“媽媽又怎麼了?”
薛姨媽愠怒道:“你妹妹才說了,路線怪異,你怎麼鉚足了勁沖呢?又不是隻有那三個人識路,你再去找個人問問有什麼要緊!”
薛蟠一聽這話不幹了,垂頭喪氣,“媽媽說得輕巧!這裡的人古怪得很,兒子受過一回氣,這會兒又去找氣受……”
薛姨媽拉長着臉,歎息不語,薛蟠沒法子,硬着頭皮出去找人,留下夥計看顧女眷。
這番也不知是不是時來運轉,沒費多大功夫,就在小路上捉住個騎毛驢的。
“兄台!哎,兄台留步!”薛蟠得過上次崔州平三人的教訓,不敢造次,上去截住驢子去路,放低姿态,“在下來問個路!”
定睛細瞧,騎驢人一身布衣,打扮樸實,樣貌醜陋,令人不喜,想必是個莊稼漢。薛蟠不免看輕幾分,語聲傲慢,“我從北邊來,要去襄陽!煩你指個路。喏,我給銀子,你别糊弄我就成!”
騎驢人捋須一笑,擡起下巴,“莫不是你糊弄我!”
薛蟠看他駕驢要走,上去擋住不放,“嗨,我說你這人怎麼不識好歹呢!我糊弄你什麼?”
騎驢人冷笑,“此處在襄陽城西南二十裡,你卻說從北方來,難道不是糊弄我?”
薛蟠聽後,狠狠把鞭子掼在地上,罵道:“仨匹夫果然耍我!我這就回去讨個說法!”
薛蟠怒不可遏,打馬便回。騎驢人莫名其妙,懶得理會,自顧自就要上路,走出去不久,猛地想起一事,拍手叫道:“壞了!壞了!他往回走,萬一碰上黃先生的石陣,隻怕更要迷失方向!”
想回去提醒薛蟠,毛驢哪能和駿馬比速度,根本找不着薛蟠人影。
“罷了!萬一走錯,興許還能碰見,到時候再指路也不打緊。”騎驢人迎着日頭,繼續往西南而去。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不出所料,薛蟠折回去,氣急敗壞都不和母親與妹妹解釋緣由,就命夥計調轉馬頭,氣勢洶洶要回去找崔州平他們讨個說法。盛怒之下,頭腦發昏,走岔了條小路,把身後馬車一并帶入一條小山溝裡。
溝内亂石密布,錯綜複雜,大的像小山,小的也有磨盤大小。薛蟠隻記得往東北走,七拐八拐,費了九牛二虎才逃脫出來,仍舊按照腦子裡那個“東北”方走,聽不進夥計一句勸,不由分說一口氣又是跑出二三十裡。
薛蟠折騰半天,體力不支,才漸漸放慢速度。後頭夥計見狀駕着馬車趕上來,恨恨勸他:“大爺為何不聽勸!看那日頭,都往西落了,咱們迎着日頭走,根本沒往東北去,還是往南白白跑了幾十裡路!”
今兒陰晴不定,日頭時有時無的,起初薛蟠還暗自狐疑,擡頭一瞧,太陽迎面挂着,估摸一兩個時辰内也就落了,頓時洩氣,撒起少爺脾氣來,捶胸拍腿,委屈極了。
“都是什麼事兒啊!怪媽偏叫我去問,還連着兩次遇見冤家!倒黴催的!”
薛姨媽心煩,訓斥:“我磨破了嘴皮,叫你出門在外别惹是生非得罪人!你聽不進倒來怪我!”
“我心裡直叫好!前遭叫那柳湘蓮打上一頓,我還替你罵人家,事後想想,你吃了虧反而安生幾日。荊襄果然人傑地靈,你在這裡痛吃幾回虧,我要少操多少心!”
寶钗看媽媽和哥哥拌嘴,兩邊都氣得要下淚,出來勸解,“方才說的好好的,走錯了不過是多跑點路的事。何苦自家人生氣?”
“哥哥也是。媽媽的話可曾冤枉你,你和媽媽争什麼呢?”
薛蟠怏怏不樂,素來知道妹妹最會做和事佬,“你有理……都是我的錯!今後全聽妹妹調遣,妹妹叫我往東我絕不敢往西走!”
薛姨媽和寶钗見他這副活寶樣,又好氣又好笑,寶钗隔簾和夥計商量幾句,提議:“再有個把時辰就天黑了。我們先找個地方落腳,明天再去襄陽吧。”
正要駕馬去找村落,後頭卻突然響起喊聲,“還請留步!”
衆人回頭看去,一個男人騎着毛驢颠颠晃晃過來,薛蟠琢磨山谷亂石指不定和他有關,心裡發怵,不知所措。
薛姨媽雖是女人家不方便抛頭露面,但怕來人與薛蟠有什麼理不清的瓜葛,打起簾子來問:“先生可是有事?”
“在下龐統,字士元。先前給公子指路,忘記提醒避開石陣,連累諸位走了不少彎路,還望見諒。”
薛姨媽松了口氣,“不打緊。也是我們不識路,先生不必自責了。”
寶钗聽龐統說起“石陣”,好奇問:“敢問先生說的石陣,是何來曆?方才經過,難以走出,連方向都被擾亂。”
龐統觑這女子,比之薛蟠,真是一個天一個地,姿容嬌豔,溫和可親,恭敬答:“石陣是本地名士黃承彥老先生操練陣法布下。無甚來曆,也不是什麼險陣。不過的确會擾亂方位。當地人住久了,知道破解之法。幾位從北方來,不知内情。”
薛寶钗追問,“可知如何破解?”
“從東南角入,徑直前走,不擇他路,奔往西北角出便可。”
“多謝。”
薛蟠不耐煩,抱怨:“因你們這些愛打啞謎的高人,我們今夜還不知何處借宿!”
龐統笑笑,“此地距離襄陽城百裡不到,名為南漳。龐某來此拜會友人,往前再走幾裡便是友人山莊。各位不嫌棄的話,可到莊子上暫住。”
薛姨媽覺得可行,“豈不是過于打攪?”
“無妨,無妨。”龐統順勢引路,笑道,“友人向來好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