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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但願好夢呦,夜夜如今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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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天欲長生,人亦愛其家,舐犢之情,倫理之天然也,奈何以千數垂髫小兒之血肉,尋飄渺無蹤之蓬萊?......聖上遠慮,定分忠奸是非......疇昔以儒為尊,而今佛老方盛,口誦虛無之言,外行詭吊之事,以靈魂轉世之妄念,丹鼎符箓之詭事,上欺聖聽,下誤黎民,臣竊為不齒......”

魏蘭庭自摔傷了腿,行動不便以來,整日在馬車中,隻知閉着眼睛,來來回回地吟誦這一篇文章,他氣息衰微,可卻字字句句卻擲地有聲。

“屏佛老,退小人,棄權閹,則社稷為之一振,蒼天為之一改。聖上聖明,自有斷絕。臣惶極恐極,再拜陳言......”

“這是什麼意思啊?”李有餘聽了許多遍,也沒聽明白,他悄悄地低聲問何田田。

何田田也沒讀過什麼書,但他自小待人接物,是能聽懂一些的。他哼了一聲,道:“他念的啊,是他那縣丞老子寫的一封奏章,聽說那時候,還上了那個......叫什麼,‘邸報’。”

“什麼是邸報?”李有餘不懂。

“就是幾張薄紙,上面寫着皇帝的旨意、大臣的奏章之類的東西,跟我們這種平民百姓沒什麼關系,反正也是看不懂那些大人物的事。”何田田道,“可他爹小小一個縣丞,還敢上書萬歲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可他爹給萬歲爺,又寫了什麼呢?”李有餘還是不解。

“你都笨死了。”何田田翻了個白眼,“當今的萬歲爺啊,崇佛向道,就是喜歡拜佛,拜那些什麼元始天尊,修身煉丹,大興法事。你還記得幾年前,萬歲爺要修一座祭天壇,那木頭不就是從你們浙江運來的嗎?”

“是有這事,我爹爹還被征派去了呢。”李有餘點點頭。

“要是隻修天壇,養些秃驢道士,那也就算了。”何田田壓低了聲音,“可是現在的萬歲爺,三十五歲登基,那在位都二十九年了,你想你到了這年紀,你最想要的是什麼?”

李有餘想了想,道:“想天天是玉米面饅頭就鹹肉。”

何田田給了李有餘一個爆栗:“爛泥扶不上牆的東西。古稀之年,當然是想活得更長啊,更何況,那是皇帝,是天子啊!萬歲爺整日拜佛修仙,也沒見身體......那個......那個,好轉。”這最後兩個字,何田田說的輕得不能再輕,以至于李有餘都沒聽清楚。

“所以啊,有個道士就給萬歲爺提了個建議,說要用九百九十九名小孩子的血,煉成一枚回天丹。據說吃了,就能長生不老呢。”何田田說得有鼻子有眼。

“九百......九十九個小孩子的血!這麼多,隻換他一個人......活得長嗎?”李有餘震驚得無以複加。

何田田斜着眼看他:“誰讓人是萬歲爺呢。低三下四的賤命,哪裡能比得上金尊玉貴的聖上的一根頭發絲呢?”

小春默默地聽着,聽見這話,不由得深深看了何田田一眼。

“這話呀,私底下說說也就算了。若是進了京師,那是一個字也不能說的。京師那地方,全都是些錦衣衛、東廠太監,你随便說句話,一不小心就要被拉去砍頭的。”何田田道。

李有餘被吓得一凜。

“至于他爹寫了什麼......”何田田一直以來都是很刻薄的,可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卻有些真心實意,“他爹勸皇帝不要相信那些秃驢和道士,不要殺那麼多的孩子,不要求長生。”

“皇帝聽了嗎?”李有餘問。

何田田看了眼魏蘭庭,然後又偏過頭去,答非所問:“你說呢?他現在不是在這裡了嗎?”

這次連李有餘都能聽得明白。馬車内一陣靜默。

小春突然想起一件舊事。在楚府的時候,楚鴻飛也搜羅過一批年幼的,莫約三歲至八歲的孩子,後來據說送給了宮裡的太監。那些孩子,想必就是用來給皇帝煉丹的祭品。

命不由己,他們,我們,都是賤命一條,不值一提。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一時間馬車内隻剩下魏蘭庭瘋瘋癫癫的癡語,“為萬世......開太平......”

太平,是王侯将相的太平。

盛世,也不過是歌舞升平的榮華幻影。

生如蝼蟻的人,何敢求這些渺遠的虛玄。

但也總有一天,蝼蟻會聚沙成塔,千裡江堤潰于蟻噬,又或者這蝼蟻中的一隻,會不斷地向上攀爬,躍龍門燒尾褪鱗,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這時的小春還不知道,自己會走向何方。他隻是在想,天理不公,善無善報,禍害千年,想要活命,隻能同流合污。

想要保全自己,或許财與權,才是最好的護心鏡。

......

京師順天府,皇宮。

九重宮闱,朱牆黃瓦,白玉作階,皇威凜凜,乃是這普天之下,最尊貴威嚴之地。

乾清宮中跪着兩人。一人約莫五十多歲歲,身形肥胖,有如發過了頭的白面饅頭,一雙細眼擠在肉中,看起來倒有些可笑,可宮中誰都知道,那雙細小的眼睛,實際上蘊藏着最狠毒的城府與心機。他乃是當今的宦官頭子,司禮監掌印太監劉福。

跪在劉福身邊的另一人,年紀估摸着要稍年輕些,三十多近四十左右,身形勁瘦,面長而窄,顴骨外擴,直鼻方口,樣貌甚是幹練,隻可惜他是下三白眼,左臉上還有一道短刀疤,平添了兇狠戾氣。貌如其人,此人性情也是陰險毒辣,乃是當今唯一能與劉福分庭抗禮的司禮監二把手,秉筆太監兼東廠提督——傅東海。

劉福擠着笑,谄媚地跪地叩首,高呼萬歲:“聖上承天之佑,福壽永昌,如今九百九十九名童男童女已陸續入京,不日便能行祭天之禮,奴才鬥膽恭賀聖上,以皇帝之尊,加仙人之位,天上人間唯聖上獨尊。”

他說完一番肉麻的話,再拜叩首。劉福體型太胖,僅這兩下動作,他便累出了一身的細汗。

那坐在龍椅上,背靠金漆雕龍屏風,一身龍袍白發蒼蒼的老者,正是當今的皇帝永熙帝。大齊國姓為李,永熙帝尊名為李崇明。隻是那時為避諱,任誰也不敢稱皇帝名諱。

永熙帝年事已近七十,近來聽信道士讒言,屢屢服用丹藥,眼見得精神越來越不濟。他靠在龍椅上,原隻是半眯着眼,一邊養神,一邊聽着劉福回話,可劉福這話着實說到了自己的心坎上。

地上皇,天上仙,何等尊榮。

永熙帝龍顔大悅,渾濁的眼睛也睜開來,一揮手,道:“劉福,你說得很好,朕要賜你黃金千兩。”

“奴才鬥膽,昧死隻求聖上賞賜一物。”劉福又深深拜了下去,他竟不要這黃金千兩。

“哦?是什麼物件?”永熙帝問道。

“奴才想求的,是聖上身邊随便一件物件。紙墨筆硯,隻要是聖上賞的,奴才都感皇恩浩蕩。”

“随便一件物件?劉福,你不要黃金千兩,緣何要朕身邊的物件?”永熙帝很是好奇。

劉福谄媚一笑,他一張肥臉上,都擠出了溝溝壑壑:“奴才揣度,聖上修仙得道,不日位列仙班,加天上至尊,身邊物件跟聖上久了,自然也沾染了仙氣。奴才愚笨微賤,世俗中人,哪裡敢肖想求仙問道,隻想求得聖上洪福仙氣庇佑,那真是奴才想也不敢想的福氣了。”

“哈哈哈!”永熙帝被他奉承得精神一振,劉福這把拍馬屁的功夫,可謂登峰造極,當世之人無人能望其項背。

隻見永熙帝褪下手腕上一串珍貴串珠,丢給身邊的婢女,婢女會意,恭恭敬敬地将手串捧至劉福身前。

“劉福,這伽楠十八子,便賞賜給你了。”

劉福喜不自勝,低頭雙手接過手串,高唱“謝主隆恩”。

這一來一去的奉承,永熙帝也有些乏了,他看了眼傅東海,道:“傅東海,你若無事禀報,便同劉福一起退下吧。”

傅東海先前一言不發,此刻卻跪地叩首,道:“奴才有罪,還請聖上責罰。”

這傅東海辦事向來最讓人放心,永熙帝奇道:“哦?你何罪之有?”

“奴才所犯之罪,共有兩件。”傅東海嘴上這樣說,可他那張嚴酷的面容,卻冷靜得很,“這第一件罪,乃是自那浙江省紹興縣縣丞魏安,公然忤逆皇恩,大逆不道,抄家斬首,大快人心。可自後仍有愚衆辜負皇恩,屢屢叛逆,殆誤聖上修仙大業,近日來已捕得十二名禦史、給事中,明明為風憲之官,卻妖言惑衆,诽謗朝廷,罪大惡極,悉已仗責流放。”

“可奴才近來探得消息,愚衆氣焰不減反增,甚至蔓延至朝廷上上下下。奴才得到消息稱,六部尚書侍郎、各寺正卿、六科給事中、十三道禦史乃至清正之翰林院,皆有人暗中謀逆,欲阻聖上不世功德!”

此話一出,永熙帝當即震怒。永熙帝一心求仙問道,自以為能得道長生,位列仙班。永熙帝年輕時總能聽得三分勸誡,不至過分,百姓還得以過活。可他年紀漸老,越來越冥頑不化,大興土木,大增徭役,年年修祭天之壇,耗費的人力物力财力數不勝數。他還任用和尚道士,贈與一品二品尊貴之官職,聽信讒言,屏退賢良。

如今永熙帝要用九百九十九名童女童女,為自己煉一枚成仙的“回天丹”,早已引發衆怒,可他卻一意孤行,隻命身邊東廠、錦衣衛抓捕谏诤上書的賢良之士,鎮壓民間反抗,如今這番局面,也不足為奇。

“還有這等事!速速将這些謀逆之人,關入北鎮撫司,定要審出背後主犯!”永熙帝拍桌瞪眼,他渾濁的雙眼中,盡是血絲,這哪裡有凜凜的帝王之氣,分明就是一個垂垂老矣,無力回天的老者。

“奴才一罪,正在于此。奴才得知消息,深覺事态緊急,不急回報聖上,隻能先派出東廠人手,監視謀逆之徒,靜待時機。奴才欺君之罪,不敢求聖上寬宥,還望聖上責罰。”傅東海長跪不起。他話裡說的是請罪,可分明卻是在邀功。

身旁的婢女為永熙帝順着胸口,他才稍稍平靜下來,道:“傅東海,你做得好,待那些謀逆之徒全部露出馬腳,你知道如何做,也不必擾我清修。”

他這話,是要全權交由傅東海處置了。古往今來,宦官做到這等地步,實屬少見。

“奴才謝聖上隆恩。”傅東海眼底閃過微光,随後道,“奴才之罪二,也要求聖上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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