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長刀掉落在地,小春向前踉跄了一步,半跪在地上。
十九挽了個刀花,收刀回身,他戲谑地看着小春:“小春,你的力氣就這般小嗎?”
小春不語,他隻是默默撿起了長刀。
“锵!”刀刃相撞,發出一道刺耳而震顫的響聲,十九輕輕一擡手便擋住了小春的攻勢,短短幾招過後,小春手中的長刀又被十九繳落在地。
十九仍是笑着的,他總是這樣玩世不恭,像是什麼都不在意,可你若是仔細凝望着他的眼睛,便知道他所有的情緒都深深地藏在眼底。
就像此刻,你若看透了那雙琥珀色的眼睛中僞裝的笑意,你便能從十九的眼中看到難得的認真與嚴肅。
“小春,你不适合練刀。”十九打了個哈切,伸了個懶腰,将長刀收回腰側,轉身向屋中走去,隻剩下小春一個人留在原地。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我使的也是快刀功法。修羅刀法講究來去如風,瞬息之間奪人性命,可長刀對你來說太重。”十九背對着小春想了想,“你應當使劍,輕盈之劍......”
他擺了擺手:“可惜我不會。這世上使劍最厲害之人,是曾經的第一高手閻如風,傳聞他的流風劍法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殺人于無形之間,可惜他死在了宮變之中......”
十九的聲音逐漸遠去,小春獨自一人站在原地,又撿起了地上的長刀。
他默默握緊刀柄,揮刀向鐵人砍去。
他重複着一招一式,最簡單的一個招式也被他來回練了百遍千遍,直到手臂酸麻也不停息。
持恒心者,移山填海。
從天光初亮到金烏西沉,再到月亮東升,月光潑灑在小春的身上,照亮了他堅決的神色。
“砰!”他又揮刀一斬,鐵人身上登時出現一道深刻的刀痕,一滴汗自小春額間滑落。
“啪嗒——”汗液落在地上,小春的腳下已經有了一小片堆積的水澤,他緊緊盯着面前的鐵人,似乎在透過鐵人,看着那個高高在上的仇人。
小春平靜了喘息,那雙漂亮的眼睛裡,卻滿是狠絕的閃光。
又是一刀狠狠揮出,刀鋒折射出的凜凜寒光與月光齊明,在濃重夜色中撕開一道雪亮的閃光。
“唰——”
......
日上三竿,十九才懶洋洋推開房門,他惺忪的睡眼擡起,卻怔了一瞬:“小春,你不會一宿沒睡吧?”
小春沉默無言,回答十九的隻有迎面飛來的斷愁刀。
十九伸手精确地接住刀柄,下一刻小春便欺身而上,他手中刀刃與斷愁刀鋒刃相接,金石相撞,火星四濺。
“刺啦——”電光火石之間,六招已過。
十九不過使出了三分力氣,可小春的進步也不禁令他咂舌。昨日不過能擋得兩三招,今日轉瞬之間,便已擋得六招了。
可惜十九太敏銳了,無數次的生死搏殺造就了十九奇詭的洞察力,他隻一打眼,便看出了小春的破綻。
還是太慢了,刀不快,便有可乘之機,正如此刻的十九捕捉到了小春招式中的破綻,揮刀點向他的左肋。
武林之中,若全身最薄弱之處招搖于敵人刀劍之下,此人必要收回攻勢,護住自己周身要緊之處,這乃是每一個江湖中人都默認的保命法門。
可小春不。
小春手中的長刀沒有一絲遲疑,刀刃毫不停留回轉,卻隻向十九的心口刺去。
他好似全然不顧十九的刀鋒已近自己身側,他眼中一片漠然,似乎連自己的生死也置之度外——
以攻為守,破釜沉舟!
十九臉上的笑意僵了一瞬,他的眉頭肉眼可見地皺了一下。
眼見十九的刀鋒已貼近小春的身體,而小春手中的長刀也瀕臨十九的心口,刹那之間,十九刀口一轉,施了巧勁,将小春手中長刀挑落。
“誰教你的?”十九拽着小春的衣領,他幾乎是咬着牙道,“小春,你能耐啊。”
“若是換成别人,你如今就已經死了,你知不知道?”十九比小春高出太多,他俯身看着小春,無形之中便流露出一股壓迫感來。
“我不怕死。”小春凝視着十九琥珀色的眼睛,“我隻怕沒有帶走應死之人。”
“所以、所以......”十九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感受,那些心頭說不清的情感微小而細弱,卻宛如密密麻麻的針尖,刺起一陣酸澀而無措的痛癢。
很多年後十九才知道,這種感覺名為惶然。
“所以你便要與仇人同歸于盡嗎?”十九笑不出來,他嘴角繃緊。
小春推開了十九,天光照在他的身上,小春的肌膚瑩亮到幾乎透明,似乎下一秒就要消散于這個混沌的世間。
他說:“我隻剩下這一條性命了。”
他從頭至尾,一無所有。
無家無鄉,無親無友,他盼望過、掙紮過、反抗過,可到頭來,他終究是孑然一身。
他隻剩下一條性命了。于是他要用這一條微不足道的性命,去報答他生命中唯一一點幹幹淨淨的恩情。
十九的眼神忽明忽暗,而小春重新握緊了長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