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灼燒,百般煎熬。
“世人總是恥于談愛意,女子好像也不能說真情,可我偏生想告訴他!”李無邪才不怕世俗的恥笑,天下藏污納垢屢見不鮮,而她的愛可見天光——
“他很好,非常好,他是我見過的天底下最好的人。”李無邪掙紮着直起脊背,似乎這樣就能抗下所有的流言蜚語、千夫所指,她把所有的淚都斂去,就像她此刻要将胸腔中的愛意都說盡,“就算他不想要我的真心,可他至少不能這般貶低自己!”
“他一路走來困頓風霜如許,他把一顆心都給了旁人,我隻望他......”李無邪緩緩閉上眼睛,她也終于轉過身去,“我隻望他,能學會愛一愛自己。”
愛......這世上最複雜最深重最捉摸不定的一個字,頃刻之間令小春心防乍潰,一滴又一滴的水澤跌落在地,像是雲頭夏雨,可小春知道,他已淚流滿面。
從沒有人教過小春怎麼去愛,當他想去愛一個人的時候,又已經太遲。
陰差陽錯,這世間從頭至尾,都是陰差陽錯。
李無邪走了,她離開了斜晖堂,她再也沒有回頭。
陽光漸漸黯淡,濃重的黑雲已逐漸遮蔽了蒼穹,一場昏沉的大雨就要來臨,正式敲響夏日的序曲——
而小春伫立原地,任憑風嘯雲移。
他隻想靜靜地站在這裡,哪怕是大雨淋漓。
......
乾清宮。
龍椅之上永熙帝閉目靜聽,殿下太子李谛敬請聖命:“父皇,如今皇妹已到适婚之齡,朝中才俊亦多有良配,兒臣想求父皇為皇妹賜婚,也好以天家之喜滌蕩近來戰火之氣。”
手掌上的佛珠默默轉動,永熙帝聽得分明,卻閉口不答。
陽光被擋在殿外,燈火也顯得幽昏,永熙帝的面容半明半暗。
李谛以為他隻是在思索,便繼續道:“加之近來蒙古邊部動蕩,難保蠻夷之輩不會以此要挾,高攀我大齊明珠......”
李谛是醋李無邪,可她終究是李谛唯一的妹妹,永熙帝與他父子離心,李不孤與他已成仇敵,李無邪是他唯一的親人了。
大齊明珠,又何嘗不是他細心呵護的明珠。
“啪嗒。”轉動的佛珠停下,永熙帝緩緩睜開那雙枯朽的眼睛,他俯視着李谛,意味不明地道:“你也知蒙古動蕩......”
李谛聞言蓦地一滞,怔愣良久之後,一個令他感到無比涼薄、幾近駭人的念頭湧上心頭,縱是心狠如李谛,也不禁感到不可置信:“可她是您唯一的女兒......”
永熙帝的眼神沒有一絲波動,他平靜得像是一截死去的朽木:“正是因為她是朕唯一的女兒。”
一陣無法言說的、龐大的惶然籠罩了李谛,李谛沉默地望着永熙帝,他隻覺得諷刺。
他知道永熙帝涼薄,他記得自己的母後與母族的結局,可李谛怎麼也沒想到,永熙帝對自己昔日裡百般寵愛的唯一的女兒,竟也能這般無情。
李谛從未将永熙帝看作生養自己的父親,永熙帝對他而言隻是一個至高權力的符号,一片頭頂如影随形的陰影,可如今李谛面對着永熙帝,卻覺得那個高高在上的天子都有幾分非人。
他是真的沒有心,還是三十餘年至高無上的權力将他的心吞食殆盡?
“此事尚有轉圜餘地,大可商議......”李谛還想推脫,可永熙帝沒有給他機會:“蒙古此次來勢洶洶,不會輕易善罷甘休,眼下國内匪兵四起,不宜再起戰火。”
“砰。”火燭爆了燈花,永熙帝的面容明滅一瞬:“她是大齊的公主,總要承擔起家國的責任。”
“朕意已決。”
寥寥四字,将李谛的一切退路都斬斷。
若是反駁,便是藐視尊上,大不敬。
悲涼,垂首之間,李谛隻覺得悲涼。
物傷其類,兔死狐悲,可李谛隻得行禮告退——
“兒臣......”
“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