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的禅那年少,還未有現在的精深修為,壓根不是餓狼鬼的對手。餓狼鬼沖他的腦門輕輕一彈,少年禅那就被彈得昏死過去。
長劍“咣當”掉在地上,餓狼鬼彎腰撿起劍,直起劍身,對準少年禅那的心髒刺下去。鋒利的劍尖紮進血肉中,刺中的卻不是少年禅那的心髒,而是少年千念羅刹後背。
少年千念羅刹替少年禅那擋下了這一劍。
六獻回過頭,去看站在門口沒有進屋的禅那。
禅那緊抓門框,神色動容。
多年前,千念羅刹的這救命一擋,他直至今日才知道。
少年千念羅刹緊緊抱住少年禅那,将他護在身下,餓狼鬼狠狠踢了幾腳少年千念羅刹的脊背和腰側,将他踢得口吐鮮血。饒是如此,他也不從少年禅那身上起來。
餓狼鬼冷笑道:“逞英雄是麼?好啊,我讓你逞個夠!”
餓狼鬼以劍作刀,瘋狂地砍着少年千念羅刹的腰背。挨了許多刀,少年千念羅刹的後背被砍得血肉模糊,他卻始終不吭一聲,側過頭,用冰冷狠厲的目光看着餓狼鬼,大有有本事你就殺了我的挑釁意味。
餓狼鬼狂怒,揮劍朝少年千念羅刹的脖子砍去。
命懸一線之際,一把閃着靈光的劍刺進屋内,瞬息之間,所有餓狼鬼的腦袋都被削了下來。
一個女子飛了進來,将滾到她腳邊餓狼鬼腦袋踢開。
此人戴着刻有地府彼岸花紋飾的神官面具,看不清面容。一襲青衣,衣擺綴着夜蚌珠,在暗夜中散發銀白的光,如天上的星,極是好看。黑發如綢,用一根月光帶高高紮起。雙手腕間系有斑斓閃亮的彩石鍊帶,走起路來叮鈴響。
木屋之場景便是方才禅那所說的年幼遇襲一事,那麼眼前這青衣女子,就是地府鬼君狩蘭那。
狩蘭那燃起一捧金烏火,照亮屋内之慘狀。她看着兩具被折磨緻死的修羅鬼屍首,歎了一口氣,然後走到少年千念羅刹面前,替他療愈傷口。
少年千念羅刹似乎覺察到來人沒有惡意,心下一松,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六獻踱到狩蘭那身旁,正待好好瞧一瞧這位傳說中的地府鬼君哪裡和她相似,這段記憶随着少年千念羅刹的暈厥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煙消雲散了。
兩人走出木屋,往林中走去。夢魇中沒有時序規律可言,剛剛還是血月淩空的凄清夜,走着走着忽然走進了入陽光普照的好天氣裡。
許是在消化方才所見,禅那很長一段時間沒說話。
陽光溫暖,清風送香。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禅那才開口向六獻叙說過往之事:“鬼君救下我和千念後,千念一心想報仇,拜了鬼蜮之王南垣月為師,修習術法。我怕千念走極端,也投入南垣月門下。後來,千念和我一起殺光鬼蜮中的餓狼鬼。千念不肯就此罷休,欲取代南垣月,成為鬼蜮新王。我在漫長的殺戮中漸感厭倦,建起鬼城,收留和我一樣不喜殺戮的鬼怪。千念怨我避世不出,恨我心無大志,劫持了鬼城百姓,我和他大戰一場,他落敗了,答應我百年不來侵擾。”
“禅那城主,你們的事我不好評判。”六獻說道,“不過有一點,千念羅刹願意和你一同留在夢魇中,說明他真正想要的并不是成為鬼蜮的新王,而是你,他在世上唯一的親人,陪伴在他身邊。”
禅那歎了口氣:“……我怎會不知他的心。”
六獻頗為尖銳地說:“你既知道,那麼便是在逃避了?
“……是。”禅那苦笑道,“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六獻:“恕我直言,禅那城主,你沒有看清自己的心。”
這時,金鈴子從樹叢中冒出,略帶遲疑地走到六獻和禅那面前,一手戳六獻,一手戳禅那。
“别戳了!”六獻拍開金鈴子的手,“是真的!”
“那就好那就好。”金鈴子收回手,說道,“剛才我看見一個跟你長得很像的女人在跟禅那城主打架,千念羅刹坐在一旁看着,我還以為你們兩個中了他的妖術,在自相殘殺呢!”
金鈴子看見的,應該是千念羅刹記憶中狩蘭那教授他們劍術的場景。
禅那:“鬼使,你說得對。我不能再逃避了。”
“逃避?”金鈴子疑惑道,“什麼逃避?”
禅那拔出劍,擡頭看那湛藍的天。
“千念,”禅那道,“我知道你聽得見。出來吧,我們的事需要有個了結。”
四周唯有風聲。
禅那将劍身倒轉,沖自己的心口處用力一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