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結束一場畫展,臨近傍晚,畫廊裡剩些工作人員。
聽說來找孟琛,又見青年容貌姣好、穿戴不凡,光是那根銀色手杖上鑲嵌的藍寶石就價值連城——
有人引他進來,隻是走着走着人就去忙了,臨走前請甯述稍等片刻。
甯述一進來就聞到一股陰詭森冷的甜香,幽幽的、甜膩膩的,沒走幾步,鞋底仿佛也被黏住了,擡腿變得異常困難。
那些工作人員從他身邊來來去去,說着幾分鐘前被拖出去的那個狂熱男粉絲。
“這算什麼?上次有個小明星跑到畫展來見孟先生,要死要活,刀子都差點插到自己眼珠裡了,就見了孟先生一面,乖得跟什麼似的……”
“啊?哪個?我認識嗎?”
“诶嘿你還真不知道啊?那我可不能再說了,要保密的。”
“靠,你這不是吊人胃口嗎?”
嘴上說着不能再說了,這人停頓幾秒又壓低聲音:
“孟先生喜歡同性不是秘密,今天那個男粉絲長得也不錯,說是粉絲,誰知道是不是跟孟先生……”
他們好像看不見甯述,擦肩而過帶起的涼風輕拂在青年面上,将那張臉吹得越發蒼白。
指腹慢慢摩挲杖首雕刻的玫瑰紋路。甯述意識到不對勁。
方才在畫展外邊他沒有覺察到任何異樣,一絲鬼氣也無。
進了畫展像是被丢進鬼穴似的,鬼氣濃郁得能凝成實質,有些道行的天師都會寸步難行。
再結合那幾位工作人員談論的‘愛慕者’——孟琛這體質倒是跟普通豔鬼相似,引誘他人以他們的情.欲、愛戀為養料,對血肉的需求沒那麼高。
但孟琛是人,這點在地下室确認無疑。
“久等了甯先生,這邊走。”
甯述重新睜開眼,點了點頭,跟在這人身後。
他須得好好聽前面的腳步聲,畫室太空曠了,很容易跟錯方向。
“到了,您請進去。”
面前有扇門推開,甯述低聲道謝,仍是手杖先往前探路,腿再跟上。
領人進來的正是負責整個活動策劃的張經理,也是跟孟琛多次合作的承辦方之一。
看着青年步步從容,言談舉止文雅有禮,可一對上那雙茫然無神的眼睛,那種美好甚至完美的氣質登時生出裂痕,很難不讓人唏噓。
張經理不清楚青年來曆,但今日造訪,毫無疑問隻是給孟先生泛濫情史中添了可有可無的一筆。
手杖點地的聲音停了,屋内傳來孟先生含笑的聲音:“你來找我,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依張經理的視角就能看見桌後橫過來的那條手臂極其輕佻地往青年腰上去,在半路被誰打掉,那種暧昧氣息非但沒有消散,還更濃幾分。
想到青年漂亮白淨的臉,張經理莫名臉一紅,将門帶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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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間臨時當做休息室的畫室,有幾個空蕩蕩的畫架還沒來得及撤去,在甯述進來前,孟琛正靠在沙發椅裡閉目養神。
孟琛目光緊緊黏在青年修長筆直的腿上,面上帶着詭異的餍足之氣,眸光虛浮,唇紅得不大正常,活像個吸飽了精氣的妖精。
甯述在沙發椅邊站定:“孟先生。”
“你叫孟陬也這麼叫,還是别了。”孟琛笑,“你直接叫我孟琛就行,畢竟我可不會叫你甯先生。”
“請坐。”
孟琛伸腿勾來一張木椅,手在上面拍了拍,見甯述下意識朝聲源處側臉,他噗嗤一笑。
他饒有興緻地盯着甯述用手杖碰到木椅,确認有這麼個東西存在後——手杖尖沿着椅腿慢慢往上,直到碰到坐墊的部分,手杖才落回原處。
孟琛呼吸一停。
銀制手杖總能讓他想到别的什麼,例如用冰冷冷的尖端去觸碰溫熱柔軟的人體,像丈量座椅高度那樣去量人體的長度……
孟琛猛然捂住臉,淩亂灼熱的氣息盡數噴灑在掌心裡。
甯述落座前用手再确認了一遍高度,以防坐下去的力太多或太少惹人笑話。
“你一個人來的?”
“嗯。”
“這麼想見我?那你上午跑什麼?”
甯述欲開口,喉間忽而幹澀難忍,偏頭咳了兩聲,壓住唇瓣的指間沾染幾顆血點。
豔色的血噴濺在冷白的指間,像在冰天雪地裡偷綻的兩朵血梅,美得令人心顫。
孟琛眼中迸射出一種狂熱的迷戀,促使着他從沙發椅上坐起來——
空氣不正常地波動幾瞬,鬼魅紅影一晃,孟琛表情瞬間冷卻:“喂!”
隻見豔鬼半跪在甯述腿邊,一臉虔誠地捧着小天師的手,濕軟猩紅的長舌在指間舔舐着,很快将血舔幹淨了。
“大人明明是來見我的,對吧?”豔鬼滿足地抓着小天師兩隻手抱在懷裡,依戀地枕在小天師腿上,“大人受傷我好心疼,那怨鬼也沒有把大人治好,讓大人拖着一身傷跑這麼遠……”
“如果是我,就不會讓大人這麼辛苦。大人想去哪我抱大人去哪,背也行。”
“……不要動手動腳。”甯述蹙眉道。
豔鬼軟着嗓音:“我隻動腦袋,沒有動手也沒有動腳,大人,我很乖的。”
感受到腿上重量的甯述:“……”
的确是動了腦袋。
“孟琛,我來是想跟你談驅鬼。”甯述說,“孟家最近遇到了一些不好的事,你比我清楚放任它會有什麼下場。”
“哦?”孟琛嘴角一扯,“什麼下場?”
甯述不語。
豔鬼正努力把小天師的手指全染上自己的氣息,見小天師沉默,他立即對孟琛龇牙:“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求我幫你幹什麼?”
“……”孟琛額上青筋跳了跳,咬牙,“你到底哪邊的?忘了他不要你的時候了?”
“大人沒有不要我。”提到此事,豔鬼有幾分心虛,咬這人指關節的力都小了幾分,“讓你答應你就答應,廢話那麼多幹嘛,讨厭。”
“那位姓徐的天師可在你這?”
“你這人說話怎麼文绉绉的。”孟琛沒有正面回答,顯然是想逼甯述放下身段,說幾句好話。
但他忘了有個内鬼在,内鬼想也不想就點頭:“在呀,他一看見我就吓死了呵呵呵。”
又見小天師沉默,豔鬼忙解釋:“不是真的吓死了,是怕我,他很怕我。”
“那你,還挺厲害的。”甯述淡淡。
“别生氣嘛~天師大人~”被推開的豔鬼一點也不生氣,他隻當做是大人與他的遊戲,笑吟吟地黏上去,又被推開,又黏上去……
最終小天師神色淡漠地掐住了豔鬼細細的白脖子,逼得這鬼不能再往前湊。
孟琛一臉無語看着豔鬼撅得老高的嘴——豔鬼是三隻鬼中最接近人的鬼,他有喜怒哀樂貪嗔癡,比另外兩隻鬼看似好溝通。
實則他越是理解人性,越知道他們的弱處在哪,孟琛與徐天師盡可能避免與豔鬼交流。
别說掐着豔鬼的脖子,就是靠近豔鬼,都要擔心自己會不會沾上一身腥。
眼前的青年居然如此輕易地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