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把程以桉扶起來,還沒走幾步就聽見什麼東西砸在地上,程以灏回頭一看是她的包。
雙手都在扶着程以桉,他不太方便把包拿起來,隻好隔着塑料簾朝外面喊了聲:“星桓。”
她們今天聚餐找的地方比較随意,又坐在靠門口的位置,這個點吃飯人多,鬧哄哄的聲音連成一片。
不過謝聞頌還是聽清他口中的名字。
擺弄酒杯的手稍微停頓,他臉龐一側被溫遇的掌心貼上,“你讓我再看一下。”
面前坐着個祖宗,謝聞頌哪兒還有空管别人,見程以桉已經被人接走,他自然是要安下心照顧這個。
陸星桓聽見程以灏喊他,進來幫忙把掉在地上的包撿起來,正打算離開,瞥見對面的女孩正在摸謝聞頌的臉。
本來他并無意多做停留,隻不過他認出來那是溫遇。
雖然不算深交,但是也足夠讓他停下來了。
謝聞頌的餘光從陸星桓拂開塑料簾進來的那一瞬間就注意到了,見他沒有要走的意思才從溫遇那移開視線。
四目相對,兩個人就像路上擦肩而過的随意一瞥,都沒什麼情緒。
陸星桓和謝聞頌不熟,他也不太了解溫遇和謝聞頌的關系,所以斟酌着才問一句:“你送她回家嗎?”
“嗯。”
謝聞頌跟不熟悉的人并不想多做什麼解釋。
“好,那我先走了。”
陸星桓點頭,他剛才看到溫遇喝醉後依賴他的樣子應該做不得假,畢竟用手貼臉這種親密的事如果不是關系熟不到一定程度也不會這樣做。
陸星桓沒有過多停留,謝聞頌還沒徹底收回視線,剛才扯皺的衣服就又重新被人攥在手裡。
溫遇愣愣看向剛才陸星桓站的位置,然後扭頭瞅他,明顯在确認一件事。
“剛才那人是陸星桓嗎?”
她口中咬字清晰的名字讓謝聞頌沉默下來,他沒回答,隻是眼波晦暗不明。
她連自己都沒認出來,倒先認出了隻進來不到五分鐘的人。
沒等到答案的溫遇小幅度歎了口氣:“他在國外,怎麼可能現在回來。”
謝聞頌就坐在旁邊默默聽她感慨,剛想起身,前一秒還悶悶不樂的某人正用手輕輕撫平剛才被自己扯皺的位置。
她低着頭,謝聞頌瞅她卷曲的睫毛仿佛都透着股認真勁兒,視線又不受控制落到她泛紅的臉頰,已經比剛才的顔色消退了些。
他之前聽說喝酒上臉的人其實是對酒精過敏。
溫遇正在用手認真捋平褶皺,語氣低落:“對不起,把你的衣服抓疼了。”
“……”
剛還以為她酒醒了,結果并沒有。
以為她終于可以認人了,結果還是沒認出來他。
不過心底那股挫敗感已經被她這個小動作摧毀得隻剩三兩分,謝聞頌在想,要是她能再哄自己一下,他可以勉強不計較今晚發生的事。
可一直到上車,溫遇都沒再說過什麼話。
夏夜傍晚蟲鳴擾亂人心,上車之後才隔絕一部分外界喧嚣,謝聞頌看溫遇好幾次都沒系上安全帶,便親自動手幫她系。
“謝聞頌。”
她喊他的名字,很小聲。
剛回到駕駛座的謝聞頌因為她這句,先是愣了下,然後笑出聲:“嗯,記得我是誰了?”
溫遇沒說話,謝聞頌也沒執着于要她這個回答,啟動車準備回她在南川租的房子。
一路霓虹閃爍,溫遇不知道何時把車窗降下來,頭靠在座椅上吹風。
又一個紅燈,謝聞頌把她那邊的車窗升上去,溫遇撐着腦袋回頭。
“吹風吹多了會頭疼。”
霓虹彩光星星點點碎進車裡,溫遇沒頭沒腦問他了一個問題——
“謝聞頌,你有喜歡的人嗎?”
他不知道這個問題該怎麼回答。
因為他喜歡的人就在眼前。
可是在心底默念無數遍,答案還是沒辦法說,所以謝聞頌隻能用沉默代替。
而溫遇似乎也并不想要他這個回答。
“我有。”
她的聲音仍舊很小聲,仿佛并不是在說給謝聞頌聽,是說給自己聽。
謝聞頌單手搭在方向盤上,不發一言。
很早之前多多少少發現了點苗頭,本來還不确定她喜歡的人是誰。
剛才上車前确認了大半。
“你喜歡陸星桓?”
本以為她會沉默或者當作沒聽見避開這個問題,溫遇卻是直接嗯了一聲。
短短一個音節,他聽到了她的肯定。
那一刻最先襲來的其實不是失落和遺憾,謝聞頌是真的覺得,溫遇比他勇敢。
她是公主從來不隻是說說而已,她一路成長從來都不容易,拿勇氣淬煉一顆水晶般剔透的心髒,身上的血肉早在一次次冒險裡逐漸豐滿,最終成長為一個溫柔、堅強而又勇敢的靈魂。
她最終觸摸到的那個發着金燦燦光的皇冠,是贈予她成長的最好禮物。
隻是這樣的公主,并不喜歡他。
不是她的遺憾,而是他的。
是暗戀,也是初戀。
是一生僅有一次的初戀。
床頭櫃的熊兔小夜燈還在工作,謝聞頌伸手将它熄掉。房間中唯一的光源被剝奪,他也終于有時間去面對那個站在心房正中央的自己。
他自然而然想到溫遇,想到之前發生過的事情。
小時候覺得實現願望就很開心,長大之後發現取得好成績,上到好學校是最重要的,這種為了目标而奮鬥所達成的快樂在感情中卻并不對等。
因為感情永遠是兩個人的事。
所以謝聞頌願意給她時間去适應這段關系,就算最終也許會有并不如他所想的那般順利,他也希望他能帶給溫遇的,更多是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