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慕看向窗外,外頭峰巒疊翠,可是她卻已經絲毫沒有了欣賞的心情。
她第一次懷疑,自己當初的決定是不是正确?
如果當初她聽從外祖的話,哪怕最後嫁給一個村夫,或是不嫁,她就不會離開,外祖會不會就不會消失?
兩年來,受盡了那些白眼和奚落,在崔家過得小心翼翼,卻沒有得到一點點的善待。
她已經用盡了心力想要去靠近他,他卻好像是鏡中月水中花,看起來近在眼前,卻好似遠在天邊。
為了和他有一點點的話題,而從識字開始,從三字經開始,可太慢了,差距太大了,也許她學一輩子,也不可能和那位縣主一樣,也不可能和通判府的四小姐那樣有才有名。
他們之間,差得太遠太遠太遠。
或許他心裡,一直是怨怪自己的,如果當初不發生那樣的事情,如果她沒有施救,他第二天也會被人找到,他的傷或許更重,可應當不會有生命之危。
她的眼眶有了熱意,需要用盡力氣讓自己忍住,不能委屈,不可以哭。
就在一滴淚從眼角滑落的時候,
耳邊聽到了一聲極低的歎息,
“我嘗嘗。”崔煊開口。
他伸出修長的手,拿起一塊點心,放入嘴中,濃郁的香氣盈滿口腔,又因為帶着茶香和一種獨特的清香,所以并不膩,反而在這發悶的天氣裡,叫人心口舒暢,說不盡的愉悅。
便是不該吃的,耽于口腹之欲,從來不是崔煊認可的事情。
那晚的點心,便是如此,今日他起先便笃定了不吃。
卻在看到她纖細的背影,微微抽動的單薄肩膀時,在理智還沒有反應過來前,沖動開口。
話已經說了,不可能收回。
罷了,雖不是她親手做的,到底辛苦拿來一趟。
輕輕一咬,懊惱的情緒卻瞬間被滿嘴的甜香取代。
口腹之欲...
崔煊的手指微微一動,這次理智來得更快,他及時制止了自己拿起第二塊的手。
不貪不驕不躁,該做的事情,他便做,不能的事情,便不動念,就像當初決定娶她一樣,無愧于心。
至于情愛...
崔煊的嘴角嘲弄般地扯了扯。
阮慕看着他拿起點心,吃了下去,隻是一塊。
方才那些種種的氣悶,好像突然就找到了一個出口,一洩而去。
“你懂醫馬?”阮慕情緒起起伏伏,突然聽到崔煊的聲音。
她一驚,然後細眉輕輕一揪,懵然不解,
崔煊閉上雙目,“公主的馬,是你所救。”
不是疑問,是陳述。
“我......”
不等阮慕說什麼,崔煊突然睜開眼,漂亮而銳利的視線轉過來,對上他仿佛能看透人心的視線,阮慕的呼吸亂了節拍,完全忘記自己要說什麼。
“你若是要害馬,便不會去救,施救了功勞被他人搶去......還哭鼻子?”他似乎是用鼻腔輕哼了一聲,
“出息。”
阮慕的心因他低沉的語調戳破她而跳得厲害,又因他用了這樣從來過的語氣同她說話而差點亂了方寸。
出息?
阮慕竟然從這話裡頭,品出了一點寵溺的意思。
雖然她不是因為被搶了功勞而哭,也不是因為被冤枉而哭,而是因為他啊。
阮慕壓着心中無盡的歡喜,努力不讓自己揚起嘴角,“即便我...說了,也不會有人信,從前,我...的确學過一些。”她解釋,亮晶晶的眸子看過去。
若他多問一句,隻要一句,阮慕便會全盤脫出自己的身世背景,那樣,他會否便會相信她?他那般聰明,一定會的。
可惜,崔煊再次閉上眼睛,除了一聲“嗯”,再沒有開口的意思。
學過一些,便是很粗淺的東西吧,他想。
阮慕微微失落。
可那句“出息”,一直萦繞在阮慕腦海。
她得捂住自己的嘴,才能讓自己不會笑出聲。
沒有人相信她,沒有人知道她做了什麼,可他卻看到了,他知道她的委屈,他還吃了她做的點心,他在她最無助的時候,站了出來,哪怕用上崔家的聲名也要為她出頭。
阮慕的心裡湧起一絲絲甜蜜的熱湧。
她偏頭,看着正閉目小憩的男人,雕刻般的五官,利落的下颌線,再往下,是凸出的喉結,下面被墨綠色圓領錦袍遮住。
墨綠,多挑人的顔色,可他二十來歲的年紀,卻又壓得住它的氣場。
阮慕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再看一眼。
馬車行至半道,崔煊突然睜開眼睛,差點被捕捉的阮慕好像有感應一般,提前半秒避開了視線。
心如擂鼓。
“停車。”他帶了絲沙啞的聲音響起,人已經起身。
阮慕視線追随着他。
崔煊卻沒有再和她說什麼,好似忘了她這個人,也沒有再看她一眼,徑直下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