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慕的手上還沾了泥水,在他面前,也不好就着衣裳擦,出來得匆忙,帕子什麼的都沒帶,便悄悄将手藏起來。
“參事夫人已經順利産子,那邊沒有旁的事情,還算順利,我...有些睡不着,便出來走走。”
靜谧安甯的夜色裡,她的聲音輕輕的,崔煊的心竟也格外柔軟了些,他們好像,第一次在這樣安靜的叫人舒心的環境裡,這樣沒有設防地談話。
“大人呢?”阮慕問。
剛說完,她的肚子就咕噜一聲。
阮慕臉上一紅,對上崔煊的視線,更覺窘迫,剛要說什麼轉移話題,
“咕噜...”那聲音又來,竟還更大了些。
崔煊用手掩住口鼻,努力讓自己不要笑出聲。
“餓了?”
阮慕怎會看不出他方才努力控制的笑意,卻沒想到,堂堂崔大人,竟也有控制不住自己表情的一刻,窘迫之下,卻也覺得,好像有幾分扯平了。
“還...還好,那邊忙,我睡一覺,去睡了便不餓了。”
崔煊拿出一條帕子,遞過去,然後問,“從那邊診病回來,便沒有吃東西?”
“一頓不吃,沒關系。”
“這是一頓麼?你是大夫,自然比我清楚,經常飲食不調,會如何?”
阮慕猶豫了下,還是接過帕子,原來方才的窘迫和髒手都被他瞧見了,而且他的話,總讓她有一種被過去外祖訓話的感覺,阮慕低下頭,卻立刻又覺得不對,他不是外祖,他是....
剛擡起頭,崔煊已經走近一步,提醒她,“擦手。”
而後道,“我們,去找吃的。”
阮慕的确是不想麻煩人家的,本來那邊産子就已經亂作一團,她方才在忙,也并不覺得腹中饑餓,隻是久了才突然覺得,想來,等餓一餓,餓過了便好了。
不過,崔煊要麻煩人送吃的來,她也是不好拒絕的。
隻是叫她沒有想到的是,崔大人,堂堂的崔大人,竟不是叫人家送吃的來。
他義正言詞,“太晚了,叫人送吃的,有些叨擾。”
阮慕認同。
沒想到他卻說,“我們自己去廚房找便是。”
阮慕:“......”
那豈不是...有些偷的意味?這如何能行?這是旁人的家,随時都可能有人過來,他可是崔大人,若是被人發現....
“去不去?”崔煊回頭看她。
阮慕:“去。”
她餓了。
她也覺得有趣。
即便被發現了,頂在前頭的人也是他,更丢臉的也是他。
崔煊莞爾,他便知道,她骨子裡,其實一直都有那十分狡黠的一面。
其實.....
他,也有。
若是換做旁人,便是打死他,也不可能叫他提出這樣的提議,可興許是她,因為是她,便似從前,他們也有過一起爬上高樓的離經叛道的經曆。
所以崔煊小時候那可頑皮的,好奇的,仿佛想要去一點點壞事的童心便給誘了出來。
兩人悄悄地往廚房的方向而去。
崔煊不知方位。
後頭的阮慕戳了戳他,然後在他扭頭的時候,默默指了方向。
到了廚房,崔煊先打開窗戶,然後十分敏捷地溜了進去。
這一刻的他,根本就不像是那個在官場叱咤風雲的崔大人,便說是飛賊,那也是沒有問題的。
阮慕有些好笑,裡頭的崔煊已經伸出手。
她遲疑片刻,握住了他的,然後也利落地翻了進去。
她忘了,兩人現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若是被人發現了,那真的是會顔面掃地的,他是飛賊,那她現在就是女飛賊。
所幸的是,裡頭沒人,外頭也是靜悄悄的,兩人拿東西,阮慕拿了一隻烤鴨,崔煊拿了一碗粥,阮慕又拿來一壺酒。
而後兩人眼神對視,悄悄地又翻出去。
崔煊依舊先出去,而後伸手,阮慕沒有方才的遲疑,也握住她寬厚溫熱的手掌,借力翻出去。
“這麼晚了,竟還要吃些什麼東西?”那邊卻突然想起腳步聲和說話聲。
阮慕心頭一驚。
方才并沒有松開她的手稍加用力,便拉着她,朝着另一個方向跑起來。
跑了好片刻,才終于停下。
阮慕有些氣喘。
崔煊看着她,如墨的長發,微微開合的唇瓣,還有一雙濕潤明亮的眼睛,那眼睛擡起來的時候,對視。
阮慕忍不住笑了,為這十分荒誕的夜晚。
看着她得意又有幾分劫後餘生的笑容,崔煊整顆心都柔軟得不像話。
“安全了。”
他的手還是沒有松開,拉着她,到了一個高處的涼亭。
阮慕以為他忘記了,忍不住想要抽出手的時候,崔煊才放開,掌心,殘留的細軟馨滑,叫他有幾分的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