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鴨?”
“粥?”
從來一絲不苟的崔大人,被迫挽起了袖子,撕扯烤鴨,滿手的油。
想吃烤鴨的阮慕,卻不得不先喝粥,暖一暖胃,才能吃得上烤鴨和酒。
月色怡人,酒香四溢。
可惜這酒應當是下人喝的,味道苦澀口感粗粝。
阮慕便道,“若是在這酒裡再摻一半的桃花釀,便可消解部分苦澀,又能柔和口感,甜苦相容,其實别有一番讀到的滋味。”
阮慕說完才突然意識到,在這樣的時候,崔煊才會接觸這樣粗劣的酒,矜貴的他,平日裡是從不喝這樣的東西。
她無謂地笑笑。
就聽到崔煊的聲音,“你來調麼?”又解釋,“我恐怕調得不好,若有機會,調來叫我試試,可好?”
興許是這夜色模糊了阮慕的感官和兩人的差距。
“好。”
她說。
崔煊心下一片柔軟,隻望這一夜永遠不要過去。
他和她,在這不合宜的時間,不對的地方,一起做着在其他任何時間都不可能做的事情。
一人扯了一個大雞腿,分明是冷掉的,卻好像比世間最好的東西更美味,粗劣的酒,竟好過世間最好的佳釀。
他看着她。
看着她嘴邊淡淡的笑,竟覺得美好得有些不真實,“阮阮...”崔煊突然開口。
阮慕蕩漾的笑意一頓,然後為着這突然的稱呼,便僵在了臉上,有些訝異。
“崔大人...”
她話還沒有說完,崔煊已經打斷,聲音帶了些許的苦澀和堅決,
“從前....”他聲音有些難以察覺的抖動,“從前...發生了許多的事情,我現在才知道..我錯得離譜,之前我同你說過,崔央的事情,是我誤解了你,其實,從前許許多多的事情,都是我的過錯。”
他看着阮慕,“郡主的病,其實一早就可以好的,是她一直拖着,也方便我過去看她,而你給她開的藥,的确是對症的,并不是下毒,當時我....事情頗多...”
“我明白的..”阮慕回視他,不卑不亢,也帶了一絲溫和的堅硬,“當時你的處境也十分艱難,你同順承王爺不僅有忘年之交的情誼,當時,應當也是在一起謀事的,那時,朝局的确混亂,我明白,你的精力,一直都放在朝堂,去看郡主,也是理所應當。”
崔煊急忙否認,“不,我去看她是因為...”
“兒時情誼?以及剛好去見王爺?”阮慕其實想想,便也能想得明白。
不,其實他去的那些時間,見到郡主的次數屈指可數,而且,他并不是去見她....
可是阮慕已經不想再糾結這些問題,她坦坦蕩蕩,“崔大人,其實,事情已經過去了許久,現在....說這些,并無多少意義。”
“若說錯,我也是有錯的,我當時什麼都不懂,與秦婉的丞相府有所交往,想來,那應當是你的敵人,所以...我也是有錯的。”
“不,你那時什麼都不知道...”
“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原因,最重要的是,我們,并不合适,難道不是嗎?”阮慕笑笑。
“我并不适合做崔府的少夫人,大人您也并不喜歡我。”
阮慕其實已經想得挺明白的,“其實這些日子,我能感知到,大人對我的關照,當初我們第一次見面,我不知崔大人知道多少,又是否肯相信我說的話,我還是想要說清楚,世間的确有一種毒,通過傷口浸入,不要人性命,卻叫人看似瀕死。”
“所以,我發現大人您的時候,才覺得您生命垂危。”
為了找到給他治傷的草藥,她當時甚至也差點跌落山崖。
“而我上山采藥,手上也有些淺淺的傷口,幫大人處理的時候,才會也沾染了毒,進而暈倒。”
所以,她并非為了嫁入高門,而處心積慮,而費盡心思不擇手段。
崔煊一臉的挫敗和愧疚,“我...知道。”
他擡起頭,“我後來..才知道,知道得...太晚。”
阮慕卻覺得心裡如釋重負,雖然她一直安慰自己,可現在知道他已經明白了當初的經過,便竟也悄悄地松了口氣。
事情既然說開,阮慕笑起來,“過去的事情,我們都有對錯,那便和解吧。”
雖然,她曾經失去過一個連她自己的不知道的,并沒有多少感情的,在離去的時候才叫她知道存在過的孩子。
雖然以後,她再不可能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孩子。
可是...
和解吧。
若去計較那般多,隻會叫她覺得疲累。
“日後,我們應當不會有什麼機會相見,過去的事情,便到此為止,崔大人...”阮慕露出一個疏離的,釋然的,也陌生的笑容,
“願崔大人日後安好。”
她起身,然後離去。
崔煊才恍惚般地要站起來,可不知是不是他喝了許多的水酒,晚間的,方才的,竟叫他的頭開始有些昏昏沉沉,身上無力,差點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