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昉停了這樣久,人震驚無比,卻又雲裡霧裡的,實在聽不明白懵然問道,“阮阮從前你在京城,同崔大人熟識?”
崔熹聽到,冷笑一聲,“熟識?何止是熟識?她自然是什麼都不敢說了,被休棄回來,也隻能當一個低賤的大夫。”
“崔熹!”崔煊更怒。
“我說錯了嗎?我是你親姐,我被她打,你竟然還偏幫她,從前在府裡的時候,她如何低三下四讨好于我的事情,我可是忘不了呢,連個下人都可以肆意欺負,就算她算計得嫁進了崔家,可那又如何,村婦終究是上不得台面。”
“你再說一個字試試。”崔煊眼睛染了血絲。
可崔熹也已經氣急,根本就沒有發現自己弟弟暴怒的前兆,“我說的難道不是事實嗎?你現在怎幫她,過去你們還是夫妻的時候,倒是能看清楚她的面目,就算她嫁進來又如何,我們崔家連她一根手指頭都不要,我還從未見過,成婚兩年了,夫君都不進妻子院子的,可見她一個怎樣卑劣無恥的人。”
崔煊臉色黑得吓人,語氣陰冷駭人,“來人!”然後直接扯下一團布,裹了裹,冷臉塞進了崔熹的嘴裡。
沉聲吩咐,“将她帶走!”
這是他親長姐,他無法動手,可這樣的話,他不能再讓她多說一個字。
崔熹嗚嗚嗚地掙紮,那些護衛,猶疑一秒後,立刻上前控制崔熹的動作。
而後她嗚咽着被帶離開。
崔煊心頭紛亂無比,心髒像被一隻鐵手攥緊。那些傷害知道是一回事,從他親長姐嘴裡說出來,又是另一回事,好似已經愈合的傷疤被活生生扯開鮮血淋漓,然後發現裡面的傷口比想象的要深許多許多!
他無比擔憂甚至帶了絲怯意回頭,看到的卻是阮慕淡淡的面容。
他以為她會傷心,會難過,可似乎,為何,竟都沒有?
隻是唇色有一點點的發白,甚至都可能隻是他的錯覺。
“她....”
崔煊有些說不出話來。
“她說的,大多也是實情,崔大人實在無需動怒,以及....”阮慕沒有想到,他會這樣對崔熹。
這些話直接說出來,的确有些難聽,然而,事情都已經實實在在發生過,阮慕又怎會怕。
難道發生時産生的傷害,還不及被說兩句嗎?
“隻是...方才我的确是動手了...”崔熹這樣的高門貴女,阮慕方才的舉動,換做旁人,的确算是已經惹禍上身,阮慕不覺得崔煊會徇私,況且,她算哪門子的私。
然而...
“是...她的錯,你...不用放在心上。”
上次兩人見面,她還那樣地拒他千裡,崔煊還沒有想好如何面對,世上第一次有事情叫他如此棘手。
如今,兩人卻又在這樣的情況下相見。
況且,崔熹的話,将過去那些慘痛的事情直白地揭開,叫崔煊幾乎無地自容。
“這塊地方,我不會出讓。”阮慕驚訝後突然明白什麼,立刻說清楚。
崔煊心頭苦澀,“這是崔熹不懂事,你...放心。”
阮慕将信将疑,可崔煊目光肯定無比,不似說謊。
如此,阮慕便再沒有旁的話,她扯了扯李昉的袖子,“我們走。”
崔煊看着她,她提及她和李昉時,用的是“我們”二字,這叫他苦澀又有難以言說的憋悶。
李昉卻停下腳步,“是你?”
“竟是你?”
他臉色難看,在聽了許久對話後,李昉終于弄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那個在京城欺辱阮阮,叫她難過難堪,甚至現在無法...”
“李昉!”阮慕在他幾乎脫口而口的時候打斷他,“别說了。”
李昉眼眶發紅,方才崔熹的話字字穿心,可以想見,從前在京城的時候,阮慕和這樣的人相處,過的是什麼日子,而其中的細節,李昉從前并不知道,可現在,才明白,這個人,他娶了她,卻連同房都不肯,她本就身份低微無依無靠,在那樣的地方,不知道兩年的時間,是如何熬過來的。
從前李昉敬仰崔煊,這是他遙不可及的目标,是天之驕子的探花郎,可現在再看他,卻隻覺得無比憎惡。
“原來折磨阮阮的人居然是你,我真是瞎了我的狗眼,從前竟然還覺得你不錯,你這個小人,你放心,你看不起阮阮,你看不到她的好,我能看見!我爹娘已經同意,我可以娶阮阮,我們的喜酒,大人就不必來了,我怕阮阮看到你倒胃口,我日後會千百倍的愛護她,叫她一生幸福順遂,遠離你這個人渣。”
李昉不是一個嘴巴十分利索的人,而且從前面對崔煊總是仰望的,總有些戰戰兢兢,可是現在不同了,大約是真的氣急,一連串竟是說了這些的話。
依他所想,若是真的見着阮慕從前的夫君,他定要狠狠地揍上一頓,可現在,揍是揍不了了,罵上一通也無法叫他徹底解氣。
崔煊臉色蒼白。
“呸!”李昉還啐了一口。
“好了,快走。”阮慕催促。
“是了,這樣低劣的人碰不得,阮阮,我們快走。”
李昉的話,像一個個響亮的巴掌打在崔煊的臉上,從前他知道自己做錯了,可這樣被當面指着鼻子罵,在崔煊順遂又鋒芒的一生裡,還是頭一遭。
見兩人要離去,崔煊心緒複雜,無地自容,突然又想起什麼,
“阮....我...去為外祖上柱香,可以嗎?”他已經無法再叫她阮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