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他便在腦海中浮現出婚禮的場景,人陡然便站了起來,心中焦躁無比。
崔煊啊崔煊,此刻的你,還屬正常麼?
意識到自己的失态,崔煊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從小到大,在他很小的時候,父親祖父便已經叫他喜怒不形于色,無論發生多大的事情,便是泰山崩于前,也要鎮定自若,不可自亂陣腳。
若是做不好,便要打闆子,闆子重重地打下來,依舊不許哭鬧,臉上不可有表情,渾身不許有情緒起伏。
崔煊自己也有許多的法子,叫自己做到這樣。
祖父和父親的教導像骨血一樣刻在他心裡,告訴他,你應當是怎樣的,崔家一門三進士,他天生便必須是進士,可小時候的他,真的算不上聰穎突出,父親失望的歎息常常叫幼年的他像被扼住了咽喉一般無法喘息。
後來,他們要求的一切他都做不到了,甚至成為了探花,光耀門楣。
成為一個滿足條條框框的人,已經成為他生命的一部分。
可她,有一天說過,他是不容易的。
隻有她,同她在一起的時候,才有過短暫的,找回自己本性的快樂,他人生的許多失控,好似都和她相關。從前不覺得可貴,可是現在,在得知她無比珍貴的同時卻又面臨失去的可能。
心中疼得好似麻木。
不知多久後,
崔煊又靜靜地坐下來,那又如何呢,想來,李昉興許更加适合她。
她興許會過得更快樂,更好。
想到這一點,崔煊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繼續埋頭看公文,哪怕有些許的情緒和思緒冒出來,他也立刻将它驅逐出大腦。
如此一來,倒也真的是不再多想。
隻是吃晚膳的時候,他吃了兩口,便不再有多少胃口,想來今日天氣轉熱,這也便是正常的吧。
夜裡,他有些睡不着,近些日子來,都是如此,崔煊也沒有再多想什麼。
隻是早晨起來的時候,覺得胸口有些發悶。
等第二日又更加忙碌地忙了一整天後,崔煊覺得自己應當是已經做到了,過去無論再大的事情,便如當時他得知父親希望他娶阮慕時的當頭棒喝将他打得措手不及,便同此刻一樣。
他調整了自己兩日,即便心中依舊不願,可覺得自己應當是已經說服了自己。
就是過日子而已,她和其他人,也并無多少不同吧。
甚至于,他忙完後,還緩步去了阮慕的小院。
隻是去看看,他要求自己,即便是看到了她,内心也不許再有多大的波瀾。
然後他便站在了阮慕的院子外,院子靜悄悄的,她似乎不再,崔煊的内心竟然不是失望,而卻是松了一口氣的感覺。
“當真,我爹都說了已經同意的。”李昉的聲音卻突然響起。
李昉竟在裡面?
崔煊雙手下意識攥緊。
“你同我說沒用,應當去同師傅她來說。”
“我自然是要說的,不過不是此刻,這樣大的好事,我要弄一個最盛大的場面,叫她永生難忘才好。”
“師傅她興許不會答應你有沒有想過。”
“喂,小丫頭,你怎就不念你師傅半點好呢,她掏心掏肺地對你,還有其他的一些小姑娘...”
自從阮慕開始做女大夫後,起初是會免費為一些女孩治病,後來也有一些走投無路的女孩找過來,雖然女子行醫的确艱難,可也實在是一種謀生的手段,若是什麼都不會,可能不等日後婚嫁上的艱難,人都已經不在了。
所以阮慕便也将她們留下。
起初隻有一兩個,便跟着跑跑腿,後來人漸漸倒也多了些,左鄰右舍的稍微寬裕些的人家便也願意将人領回去,因為可以在阮慕這裡免費學些東西,到家後倒也不是吃白食,還能看管一下家裡人的身體。
“你們這些沒良心的小東西,你們師傅能嫁得如意郎君,你們竟不肯幫忙麼?”
小姑娘也是很能拎得清的,“若是師傅願意,我們自然幫忙,可師傅都拒絕過你多少次啦。”
“哼,那是你們不懂,從前有我家人阻礙,她那是為我着想,可現在一切都已經不是問題了,崔大人你們知道吧,崔大人多大的官啊...”他怕那些人不信,雖然心裡是不喜崔煊的,可想着他幫自己的大忙,還是将他的名頭拿出來,“崔大人都親自上門去同我父親講過了。”
“崔大人是誰?”
聽到提及自己,崔煊心裡思緒複雜。
“那是你想都不敢想的大官,你想想看,他去我家說了我的親事,我爹便同意了,總之,我爹是不可能反悔的。”
崔煊錯愕,更有些不敢置信,可捋一遍李昉的話,又确實是那個意思。
可他,哪裡是去說李昉的親事?
“崔大人呢,和你師傅是有些淵源的,然後他什麼身份啊,所以我家裡的阻礙已經被他解決了。”
崔煊幾乎氣笑了。
他何時....
可突然又想到了他去李府那日,李衛話裡話外的确有些....
他啼笑皆非,不知哪句話竟叫他誤會至此,然後便想到了他後來那些似是而非奇怪的話。
是他...
他自己去幫李昉?
“阮阮,真的,你會不會不高興,不過真的,我家裡真的不會反對了。”
聽到“阮阮”二字,崔煊猝然擡頭,看向院子裡,疊翠盈盈下,一抹雪白衣衫若隐若現,輕輕地又快速晃動。
她似乎在擺弄草藥,樹叢遮蔽,叫崔煊無法看清她的表情,可是一顆心,卻陡然收緊。
“我已經同你說過許多次了。”她語氣裡,似有無奈。
“連崔煊都來幫忙了,阮阮,你一時還過于驚訝無法立刻做出回答也是可以的,我都等了那許久,再等等也無妨。”
阮慕似乎輕輕歎了口氣。
崔煊心頭五味雜陳,郁結的氣幾乎要将他悶死。
所以,她現下也從李昉口中知曉,是他來幫忙說服李衛的?
她會如何想?可會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