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門前,盯着一處牌匾:“寫的啥?”
司徒星指一個字念一個字:“聽、風、閣。”
我搖頭,不予評價。
司徒星:“你搖頭什麼意思?”
我道:“所謂聽風,隻讓我想到‘聽風就是雨’。雖然我沒學問,卻也知,這是含貶義的話,多難聽啊。倒不如改成聽話閣,說不定多念幾遍,流婳就能聽你話了呢?”
司徒星一巴掌薅亂我的頭:“聽你的鬼話,進去!”
聽風閣很奇怪,從正門進去,到前庭,到花院,再到住的地方,一個活人也沒有。
我東奔西溜,鑽了長廊鑽假山:“兩個牡丹苑都不如一個聽風閣大,主母夫人那麼多丫鬟伺候,你這兒怎麼連個影子也沒有啊?”
司徒星慢悠悠搖扇子:“我喜歡自己待着。”
我歎了歎,扭頭道:“我覺得,你最好留個看門的,否則進來個人你都不知道。再說,這麼大的地方,自己住不是很無聊嗎?要不考慮考慮,分我一個房間?”
“我被你折騰一天就夠了,你啊,放過我罷。”說完,司徒星拿扇子指了指,“前面左轉,進屋。”
觀察一個人,首先得觀察他的寝居擺設。譬如重華宮主的紫雲殿,明亮整潔,纖塵不染,一看就是個講究的。司徒星這兒雖談不上亂,但也談不上講究。他擺了好多瓶瓶罐罐,裡面裝的不是粉就是丸。我險些以為,這屋子的主人是個煉丹賣藥的。
“這個粉粉是什麼啊?”
“這個球球可以吃嗎?”
“這兩種粉長得一樣,為什麼分開裝啊?”
司徒星撫額:“别看了,過來坐好。”
我沒理他,繞着屋子兜兜轉:“诶,這黑黢黢的水能喝嗎?”
我被司徒星提起來,一把摁在凳子上:“我去打水,你坐好,不許動!”
可結果是,哪怕我老老實實坐着,他仍覺得不妥帖,非要使個定身術才敢離開。然,他一去就去大半晌,我甚艱難坐着,腰也疼背也疼。等這盆水打回來的時候,我屁股都坐僵了。
大約看我老實了,他才解開定身術:“坐有坐相,再亂動亂跑,我還定你。”
我上半身不敢動,隻能晃悠兩條腿。司徒星把面巾擰幹,裹在我臉上,帶下厚厚的泥:“天哪,髒死了。”
他糊泥巴的時候有多用力,擦臉的時候就有多用力。我偏了偏腦袋,掙紮道:“輕點兒,疼。”
司徒星把髒面巾扔回水盆子裡涮洗,一臉嫌棄:“髒死了髒死了,我這輩子也不要養孩子,太邋遢了。”
我回敬道:“我這輩子也不要被你養,糊我一臉還嫌我邋遢,你輕點!”
司徒星左手摁住我的頭,右手貼着面巾蓋上來,跟搓面團似的:“讓你别動,我擦不着了。”
忽然,我聽到流婳的聲音:“看不出來,司徒公子還會伺候人洗臉呢?”
司徒星沒理她,等擦幹淨了,才不耐煩地回頭:“你煩不煩,陰魂不……”
最後那個‘散’字,他憋回去了。因為門口不僅站着流婳,還站着奉虔。
我從凳子上跳下來,朝司徒星背後一躲:“跟你說了吧,得留個看門的,不然,有人來你都不知道。”
流婳一見我,頓時驚住了:“你……你不是那姓秦的丫頭嗎?”
“嗯?認識我?”我仰頭,望着司徒星,“你好聰明啊,她真的見過我诶。”
司徒星沒說話,把頭别過去,不知道在想什麼。
奉虔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司徒星:“你們身上怎麼髒兮兮的?”
我指着司徒星道:“他蹭的。”
司徒星指着我道:“她踹的。”
門外,輕緩的腳步踏進來。赤紅袍子,霜花銀冠,說話時眉宇緊蹙,語氣寒涼:“司徒星,誰準你帶她回來的?”
曆史總是驚人的相似,司徒星仿佛看到榴蓮湯,一把将我推了出去:“這個嘛,說來話長,要不,您讓她自己說?”
我說?我說啥啊我說!
我吓得一抖,猛鑽回他背後:“每次有事都把我推出去,你是不是個男人啊!”
司徒星背手抓我,死活抓不着:“咱講講道理,這是你自己的事,不該你在前頭嗎?”
我揪住他衣裳,左閃右躲,就是不出來:“咱講講道理,我是個小丫頭,你是個大男人,哪有小丫頭擋前面大男人縮後面的?再說,你不是喜歡我嗎,喜歡我就該幫我擋啊。”
司徒星一口氣上不來,險些厥過去:“我喜歡你?别開玩笑了,就你這樣的,我眼神得有多不堪啊!”
不堪二字用得好,扶青眸子一挑,淡漠的目光裡藏着無數把眼刀。
對上他的眸,司徒星倒抽一口涼氣:“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我有眼無珠,有眼無瞳,有眼不識泰山,有眼不識金鑲玉。我我我,我不配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