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來一顆八卦的心,急急道:“什麼變故?什麼變故?”
文沭道:“你别問了,這是主上避諱的事,誰敢提,那就是找死。要不你等等,我找人送個信兒,讓芍漪來接你。看看你這雙腳,受傷不說,連鞋子都沒有,我哪放心讓你一個人回去啊?”
文沭宛若貼心小棉襖,不但遣人找芍漪,還搬來椅子,讓我坐着等。于是,阙宮門前,層層兵将中多出個蹬腿晃悠的小丫頭,簡直一道亮麗的風景線。但願芍漪快些來,至少在扶青醒轉之前過來。我現在一看到他就害怕,一害怕就說錯話,實在煎熬。
左等右等,等不來芍漪,卻等來那位虞主子的侍女,叫個什麼琴的。彈琴?聽琴?撥琴?弄琴?
“思琴姑娘又替虞主子送點心來了?”
哦,思琴。
思琴手拎食盒,指着我,看向與她說話的妖兵:“她怎麼在這兒坐着?”
妖兵道:“她剛從裡頭出來,文沭讓她坐這兒的。”
“文沭?哪個文沭?”妖兵指了指,思琴即刻過來,氣盛道,“又是你,知道阙宮是什麼地方嗎,你有何資格讓她坐在這兒?”
文沭賠着笑臉,指了指我腳上的藥紗:“她雙腳不便,隻能坐着,等芍漪來了就走。”
思琴道:“非得在宮門口坐着?成什麼體統?”
文沭道:“成不成體統,那得主上說了算,姑娘說話小聲些,主上睡着,還沒醒呢。”
思琴皺眉:“方才還說她剛從裡頭出來,這會兒就告訴我主上睡着,你騙誰呢?”
文沭始終賠笑,隻是那笑,有點諷刺的味道:“沒騙你,她昨夜就來了,主上親自領進去的。現下剛出來,正等着芍漪接她回去呢。”
這下,思琴眉頭皺的更深了:“小丫頭,你鞋呢?”
她這般跋扈,像極了丹青和主母夫人,是以,我并不想理她。可扶青還睡着,我怕吵醒了他,便壓下聲,悄悄道:“昨夜來時就這樣,沒鞋。”
思琴愣住,表情尤其難看:“沒鞋?沒鞋怎麼過來的?可别告訴我,主上抱着你來的?”
我雖然笨,蠢得很,還沒學問,可我長了眼睛,懂得察言觀色。隻看思琴這樣,便知她吃味了。要麼是為自己,要麼是為了上回那個,被喚作虞主子的病美人兒。盡管我覺得,她很沒道理。吃醋計較很正常,可一大把年紀,卻跟個十歲娃娃吃醋計較,簡直可怕。
為防她惱,我打算說得委婉些,或者編個謊,暫且将她搪塞過去。偏偏文沭是個木愣子,一張口,就把我潤色許久的話給堵了回去:“沒錯,就是主上抱她來的。尤其上高台的時候,主上生怕她摔了,摟得那叫一個緊。若非她小,我甚至以為,主上有新寵了呢。”
文沭他大爺的,不但堵我話,還添油加醋!
思琴将食盒一放,陰沉道:“你昨晚在哪睡的?”
我怕文沭再堵話,連忙道:“地闆,我睡地闆。都怪司徒星,他揣隻老鼠吓我,害得芍漪把床轟塌了,君上才帶我過來的。”
思琴稍有緩和,哼道:“還算你識趣,有些話我得說在前頭,你給我聽清楚記牢實,可别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我點頭,俨然一副乖寶寶模樣。
思琴繞我踱步,漫不經心道:“虞主子曾為主上搭進半條命,她不配做妖後就沒人配了。想當初,有個不知死活的女人勾引主上,你可知她最後怎樣了?”
我搖頭:“不知道,她怎樣了?”
文沭忙道:“思琴姑娘,我勸你别再說了,主上會生氣的。”
思琴不以為意:“主上不在,沒人多話他就不會知道。秦子暮,你也不會多話吧?”
我擺手:“不會,不會。”
本姑娘雖然傻,但腦子還在,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我清楚得很。
思琴續道:“那女人心懷不軌,勾引主上在前暗害主上在後,幸而她的陰謀沒有得逞。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她在梨花塢自毀仙根,最後形神俱滅,什麼都不剩了。”
不知為何,我忽然心頭一悸,難受的很。
思琴仍舊一派雲淡風輕的模樣:“我說這些不為吓唬你,隻為提點你,任你十歲也好,十五歲二十歲也罷,永遠别動不該動的念頭。攀龍附鳳可以,那得看你攀的是誰。主上将來隻會娶虞主子,你懂嗎?”
我滿腔心思都在梨花塢與自毀仙根的字眼上,以至于她後來說的什麼,我都聽不真切了。
可能我沉默太久,思琴複問一句:“問你話呢,懂嗎?”
忽然,我背後一聲巨響,扶青重重推開宮門,一雙眸子冷得吓人:“看來,孤的話是耳旁風,否則你也不會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了。”
思琴臉色大變,急忙跪道:“奴婢該死,主上恕罪!”
皇帝老子發火了,阙宮門前跪倒一地。我原是不想跪的,可大家都跪着,留我一個鶴立雞群似乎不大好。于是,我撐着椅子伏下去,與他們跪在一起。
扶青此刻有點吓人,我能想到的壞詞兒全堆起來都不足以形容他的表情。原來,皇帝老子有起床氣,而且還不小。
他垂下眸子,沉冷一笑:“孤是否說過,誰都不準提從前的事?還是你覺得活夠了,想死了?”
思琴埋低頭,啪嗒一顆淚珠子:“奴婢失言,奴婢知錯,奴婢再也不敢了!”
扶青如她方才一般,雲淡風輕:“你不敢?天底下竟還有你不敢的事?你仗着紫虞,有什麼是不敢的?留你在,隻會壞了你主子的清譽。不如今日,孤替紫虞清理門戶,除了你這個禍害。”
思琴再沒方才那股子神氣勁兒,現下趴在地上,連叩好幾個響頭:“奴婢再也不敢亂說話了,求主上饒恕,求主上饒恕!”
我嗆一嗓子,弱弱舉手:“君上,這個,那個,可不可以……”
扶青看我一眼:“有話就說。”
我甚謙卑的姿态,小心道:“君上可不可以不殺她?”
原本,這事兒不該我開口,且因思琴方才那個态度,我也不大想開口。講道理,那些話是她自己要說的,文沭提醒過,她不聽,有此結果怨不得旁人。可扶青若真把她弄死了,傳到旁人耳朵裡就不一定這麼想了。旁人隻會覺得,思琴是把話說給我聽才出事的。到時候,我首先就把那位虞主子給得罪死了。更何況,我來魔界沒多久,瓷娃娃的帽子還沒摘呢,若今日之事鬧大了,恐怕将來,就更沒人理我了。
扶青眸色微漾:“你在替她求情?”
我叩了個頭:“我哪有資格替别人求情啊,隻不過,隻不過……诶,她方才說話了嗎,我一句也沒聽見啊?”
思琴雖然跋扈了點,也沒什麼腦子,但不得不說,她悟性極高。聽了我的話,立刻道:“我方才一句話也沒說,你當然聽不見了。”
扶青半蹲下來,食指挑我的下颌:“要求情也得說出理由才是,你以為,憑兩句話就能輕易敷衍過去?”
我當然不敢敷衍他,悶了悶,坦誠道:“她是虞主子的侍女,您殺她,虞主子當然不敢記恨您,可虞主子會記恨我。現在,魔界上下都說我是瓷娃娃,根本沒人理我了。要不君上罰她吧,無論君上罰她什麼,我都擔一半。”
他反問:“擔一半?你擔得起嗎?”
扶青這話問得好,問出了重點,問出了精髓。此處乃魔界,個個都有修為。我白吞他一顆梵靜丹,除了變個淺顯的身,其他什麼都不會。思琴能夠承擔的責罰,我定然承擔不了,非但承擔不了,甚有可能要了我的小命。
好在,扶青并沒等我回答,他起身,居高臨下:“今日,孤看在紫虞的份上饒你一命,若敢再犯,誰也護不住你。死罪可免活罪難饒,杖責三百,你可服氣?”
三百的一半……乖乖,我得挨一百五十杖?!
思琴吓得,一面謝恩一面哭,連道兩聲心悅誠服。也許怕他反悔,說完便急匆匆領杖去了。扶青擡了擡胳膊,跪伏的兵将領會其意,紛紛起來。如今隻剩下我,起還是不起?
扶青伸手,托了我一把:“什麼時候出來的,怎麼不說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