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時天已大亮，芍漪在廚房準備海鮮粥，魚和蝦搭配紫英菜熬出濃濃的一鍋。我胃口尤其好，統共吃了兩碗不說，連勺子都舔得幹幹淨淨。

芍漪端着茶壺往杯子裡添水，不知不覺魂遊天外，水都溢出來了：“芍漪姐姐？芍漪姐姐？芍漪姐姐！”

她驚一跳，整壺茶摔下去，水和茉莉花狼藉一地。

我欲蹲下來收拾，被芍漪以‘碎片危險’四個字攔住了，可她卻心不在焉地往自己手上劃出兩條口子。

我急匆匆道：“哎呀，流血了，我給你拿藥。”

她用絹帕堵住傷口：“我自己施個術就可以了，先生在書房等你，快些去吧。”

我覺得芍漪有些不對勁，從屜子裡取來藥膏，悉心遞予她道：“芍漪姐姐，你從方才就心不在焉，可是有人給你氣受了嗎？”

芍漪施了個止血的法術，默默塗上一團藥膏，搖頭不說話。

我敢笃定芍漪确确實實被誰給欺負了，且欺負她的絕非一般人，難不成是流婳？就算遼姜看我不慣，也不至于同一個侍女過不去，唯有流婳既刁蠻任性又無甚格局，除她以外再也尋不出第二個人會這樣做了。

有些話我憋在心裡藏不住，索性踢一腳碎片，直言道：“是不是流婳欺負你？”

芍漪茫然不解。

我又把話重複了一遍：“是不是流婳欺負你？”

芍漪傻眼半天也不說話，我氣得欲找流婳算賬，被她給攔下了：“想什麼呢，人家一時走神而已，再說我和流婳素無交集，她就算欺負也要找得着理由啊。”

我想了想：“是不是你一個人打理碧滢小築太累了，那我找扶青哥哥要些人手來，凡事也好有個分擔。”

芍漪還想說話，老古闆冷不丁一聲吼，戒條砸桌子上敲得砰砰響：“秦子暮，一頓早飯要吃多久，今日還有兩篇文章等着你寫呢！”

我都被戒條打出心理陰影了，聽見這聲就毛骨悚然，急急叮囑她道：“你快把手包一包然後回房歇着去，這些碗筷碎片不必收拾，等上完課我自己來。”

“子暮……”

老古闆脾氣不好，我前日才被揪到阙宮去，今日說什麼也不敢再得罪他。便緊趕着沖芍漪咧一記笑臉，然後轉身飛跨過門檻，火急火燎地跑了。

今日這兩篇文章依舊寫得非常失敗，老古闆撚着胡子歎了口氣，拿戒條指着我道：“好好看看你寫的都是些什麼，通篇文不對題詞不達意，簡直一頁驚世俗文！”

他想打，卻又忍着不肯打，胳膊抖得跟篩糠似的：“若非看在主上讓我别動戒尺的份上，今日打你十個手闆心也不為過，回去把弟子規多抄兩百遍！”

我一臉痛苦的表情：“好不容易讓扶青哥哥免去一半，突然又得多抄兩百遍，要不您還是打我吧。”

老古闆兩眼一瞪：“什麼，免去一半，那就再抄四百遍！”

一千遍弟子規被扶青免去一半，再被老古闆增加四百，豈不是九百遍？合着我幾個時辰前求爹爹告奶奶，到最後隻免掉一百遍，這兩個人是奸商吧？！

我捂緊胸口幾欲嘔血：“老師，我聽人家說，手太累的話腦子就不夠用了……”

他卷好書，甚嫌棄地一哼，提高嗓門邊走邊道：“你和那些被斬首的死囚相比，也就脖子上多了顆頭，僅此而已！”

“…………”

送走老古闆，我一路頹喪地走回清菡香襲，芍漪已将碗碟碎片收拾幹淨了。她備好四菜一湯，将将放上竹筷，一回頭道：“回來了，快些洗手吃飯吧，我熬了鯉魚湯給你補補身子。”

盆子裡備了玫瑰花汁水，我一雙手浸下去，邊洗邊道：“不是說我來收拾嗎，碎片怪紮手的，沒又傷到吧？”

她愣了一下：“沒事，我拿笤帚掃出去了，小傷而已哪就那麼脆弱啊。”

洗完手，我甩掉水珠子，盛碗魚湯淺嘗一口：“嗯，這個好喝诶，等會兒留一碗給扶青哥哥送去。”

芍漪豁出一口氣道：“子暮，對不起，我今天早上……”

“今天早上怎麼了？”扶青施施然進來，擦肩時看了她一眼，坐下來撥了撥盤子裡的菜，“你向來穩妥，竟也有犯錯的時候，不如說出來孤一同聽聽？”

芍漪捏着衣裳：“沒，沒什麼，我今早上忘了叫子暮起床。”

我專心剔掉魚肉裡的刺，連頭也沒擡，無所謂道：“沒事，我又不是小孩子，得靠人喊着才能起床，前兩回睡過頭純屬意外。”

剔着剔着，我懵了一下，仰頭看着他道：“扶青哥哥，你什麼時候走的，我不是抄弟子規嗎，怎麼無緣無故躺床上去了？”

扶青一手支頤，餘光盯在芍漪臉上，聞聲回過眸子看了看我：“你自己撐不住睡着了怎麼反過來問我？”

我記得用被子将扶青裹成粽球，然後他讓我捧他的心來着，再然後便沒有印象了。

我剔一塊魚肉皺一下眉，他若有所思了一會兒，夾口菜塞我嘴裡：“想不起來就别想了，好好吃飯，聽話。”

我将剔好的魚肉推給他，扶青愣了一瞬，道：“給我的？”

我咬着筷子嗯了一聲：“你小心點兒，可能還有些毛毛刺，不過堂堂魔君總不至吃魚肉卡住吧？”

說話間又盛了碗魚湯，穩穩端到他面前，再添一個勺子：“原打算留碗魚湯送到阙宮去，既然扶青哥哥自己來了，那我正好撿個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