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與柏無暇練功,我總覺得時間格外漫長,可如今驟然閑下來還挺不習慣的。我背朝天趴着睡了會兒午覺,芍漪期間進來一次,替我掖了掖被子,又出去了。
睡夢裡,我變成一隻鳥,一隻被扶青豢養的紅棕雀鳥。
扶青每日都會準備食物和水,我則繞在他身邊飛來飛去,鳴聲呖呖婉轉清啼。直至有一天,因不慎飛遠了些,他便将我關進籠子裡,每日照舊送來食物和水,我卻再也看不到花草和陽光了。
醒來以後,我細細地思索,最終得出一個道理——任外頭莺歌燕舞萬紫千紅,也不能忘了按時回家,否則家長會生氣的。
九百遍弟子規隻抄了兩遍,就像前方千裡而足下未始一樣,我慢騰騰抄罷這兩遍就怎麼也抄不進去了。
妘妁那隻絹帕險些被芍漪給扔了,我好容易從她手裡保下來,不但洗得幹幹淨淨,還疊得整整齊齊。現下收在衣櫥裡,若拿出來添補兩針,包上十幾片花瓣就是頂好一香囊。
這念頭僅停留了一瞬,因我突然想到絹帕是妘妁從她哥哥那兒偷來的,根據醉靈習俗誰持了家中信物誰便是自己未來的丈夫或妻子。倘若我把絹帕充當香囊塞給扶青,那扶青豈不成了她哥哥的,丈夫或妻子?
咦,看來芍漪是對的,這玩意兒果然應該扔掉。
“放手,放開我,你們放開我!”
“公子明鑒,我從未背叛主上,更沒與仙界傳遞過任何消息!”
“主上不是下令徹查引魂術嗎,我與昨日之事全無幹系,你們抓我做什麼!”
我将繡帕塞進去,欲出門看一看情況,芍漪恰逢其時地堵了過來:“魔界這幾日恐怕不會太平,你便聽主上的話,哪兒也别去。”
叫嚷聲越來越凄厲,我左右望了望,推開她道:“别擔心,我就站門口看看,絕不踏出碧滢小築半步。”
我站在門口見兩個巡兵押送一個侍女,司徒星堵住耳朵緊随其後,表情是一臉的無奈:“小白……”
他站住,手捧一下額頭,看起來更無奈了:“你不在裡頭待着跑出來幹什麼,這熱鬧可不好看,快回去。”
我環望一圈,處處風聲鶴唳,沒有哪個地方是安生的:“小白,為何你在抓人,扶青哥哥不是把這件事交給霍相君了嗎?”
司徒星歎了口氣:“别提了,我是被逮壯丁的,一個查人一個逮人,這叫各司其職兩不耽誤。”
說着說着又歎了口氣:“他不去逮遼姜,偏生跑來聽風閣逮我,你說說這叫個什麼事兒啊?”
我看向那侍女,她一雙眼睛哭得紅腫,被巡兵死死按住動彈不得:“她方才不是說與引魂術一事沒有關系嗎?”
司徒星回望一眼:“這女人啊,的确跟引魂術沒關系,可她與天兵私相授受需等主上下令處置才行。”
侍女拼力掙紮:“奴婢與他真心相愛,那枚同心結也不過是普通的定情信物,我們也從未談論過與仙魔兩界有關的任何事啊!”
司徒星擺了擺手:“跟我說頂什麼用啊,就算主上開恩饒你不死,這輩子也甭想再和那天兵見面了。”
侍女又道:“奴婢自知有過,求主上将奴婢趕出魔界,奴婢願自廢一身法力以報主上恩德!”
一巡兵搖頭道:“你死心吧,同心結上有仙氣,隻要順着仙氣就能找出那個人,遼姜公子說了決不能讓他活過今日。”
司徒星一愣:“遼姜什麼時候下令的?”
巡兵朝他行一記禮:“适才搜出同心結的時候,您剛走遼姜公子便來問詢情況,他說可據同心結上的仙氣找到那個人,從而查出部分天兵在雪山境内的隐匿之地。一經發現,統統殺光不留活口,天帝也隻能吃下這個啞巴虧了。”
雪山不同于白庭仙脈,戰場之上生死禍福難以預料,何況此事乃天兵贈予同心結所緻,縱使天帝再惱也确實隻能吃下這個啞巴虧。
可醉靈之事一旦鬧開,天帝懷恨在心勢必借機報複,到時候恐怕魔界上下都不會放過妘妁了。遼姜哪是在處決他們啊,分明逮住機會挖坑,等着我跳呢!
我急忙道:“快去把人召回來!”
巡兵嗆一嗓子:“主上可沒給您調兵遣将的權利。”
司徒星扭頭橫他一記白眼:“她無權,我總有吧,還不趕緊把人召回來?!”
“不必了。”遼姜徐徐走來扔下一副帶血的盔甲,“全靠那枚同心結,我們才能順利找出天兵隐匿之地,雖然隻有百餘人卻已全數殲滅一個不留。我實在不忍,臨走前将同心結塞進他手裡,順便帶回這副盔甲也算有個交代。”
司徒星咬牙切齒地:“我說你動作怎麼那麼快啊?”
遼姜攤手道:“既為魔界效命,下手不雷厲風行一點,難道要拖泥帶水等事态生變嗎?說起來,遼姜多謝子暮姑娘,若非你讓主上徹查引魂術一事,我今日恐怕還剿滅不了這隊天兵呢。”
“…………”
扶青徹查引魂術确有我的緣故這不假,可他早有肅清魔界不臣之心也不假,我至多隻是個由頭而已。何況,此事并非我提,乃是他自己主動要查的。從前我還感歎,王朝更疊曆來都是常事,為何總有史官墨客将這頂大鍋扣在女人頭上,如今自個兒體會一遭才算真真切切感同身受了。
司徒星立時道:“你别瞎說,這是主上下令,和子暮有什麼關系?”
遼姜緩緩一笑:“主上如此大費周章,還不是因為有人吹耳邊風,子暮姑娘你看我說得對不對啊?”
侍女掙脫巡兵,伏在地上摟緊那盔甲,忽一擡頭聲嘶力竭指着我道:“都怨你,若不是因為你,主上怎會下令徹查魔界?他承諾要娶我為妻的,現在什麼都沒有了,你這個害人精!”
司徒星哭笑不得:“喂,下令的是主上,查你的是霍相君,抓你的是我殺人的是遼姜,債各有主怨誰也怨不到她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