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燒雲卷,暮色越來越暗,歸巢的老鴉呱呱叫了兩嗓子,芍漪跟個木頭一樣直愣愣戳着動也不動。那兩個戍衛溜達一圈回來,影子遠遠拉得老長,她也轟然一聲,暈倒了。
“芍漪姐姐?!”我伏在地上焦急喚了一陣,再看向蘭姑,慌張道,“芍漪姐姐怎麼了?”
蘭姑皺着眉頭,想來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轉身讓那兩個戍衛把芍漪擡回屋子裡去。待一切穩妥,戍衛各歸其位,她才正色地看着我:“适才他們兩個去了哪兒?”
此刻,窗外天已經黑了,我坐在床旁替芍漪攏了攏被子:“我給朋友送糕點,不方便讓他們看到,便找借口将他們支開了一陣。”
蘭姑搖頭歎道:“他們定然已經去阙宮禀報了。”
我動作一僵,立時回仰過頭,兩眼茫然地看着她,蘭姑沉默一會兒解釋道:“主上派來看着你的必然都是可信之人,他們忠心耿耿追随魔界許多年,絕不會對主上有絲毫隐瞞。我勸你還是趁早坦白的好,千萬不要存這個僥幸,知道嗎?”
她的話叫我心慌了一瞬:“戍衛的确警告過,若扶青哥哥追究起來必定據實以報,可扶青哥哥不問不追究難道他們也會說嗎?”
蘭姑埋頭想了一想:“必然是你說了什麼威脅他們,讓他們不得不出此下策,先穩住你再去告狀。”
“…………”
蘭姑寬慰道:“左右請朋友吃糕點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明日再向主上坦白也不遲,他不會為這點小事計較的。”
想到那夜晚歸,扶青刨根問底的架勢,我就捧着腦袋發愁到不行:“他要是什麼都問呢?”
蘭姑很精明地反問:“你是不想主上什麼都問,還是有事瞞着他,不方便回答?”我不語,蘭姑屏着聲,猶豫了很久才道:“那個星若可是對你有意?”
我半心虛半赤忱地擺手:“沒這回事,蘭姑不要誤會,星若他有未婚妻的。”
蘭姑舒了口氣,留下莫名其妙的四個字,也不管我聽沒聽懂就推門出去了。她說的是——“那就沒事。”
什麼叫那就沒事?
我思索着,托腮坐在床邊,芍漪嗚咽一聲醒了,醒後第一件事是抓着我的手:“你跟那個叫星若的說什麼了!”
我吓了一跳:“沒……沒說什麼啊?”
芍漪捂了些汗,眼下抓着我的手不肯放,俨然一副不得出個結果就不罷休的架勢。我拗不過她,仰頭回憶了一下,隻能揀到什麼說什麼:“我說蘭姑做的花糕味道可香了問他要不要嘗一嘗,還說不想在霍相君面前和扶青哥哥太親近,最後讓他早些回去休息,結果他身子一倒,你就出來了。”
聽完這些,芍漪表情複雜,失語了片刻追問道:“還有嗎?”
送還玉簪的事不能說,我戳了戳腦門,謹慎地道:“我做了個夢,夢見霍相君在說話,他質問我是不是和扶青哥哥在一起了。我被問得心虛,往床下一翻,就驚醒了。”
芍漪沉沉地:“你别說了。”
我被她驚了一下:“好厲害,一模一樣诶,星若當時就是這麼回的!”
芍漪咬唇,緩緩翻坐起來,不言不語地踩上鞋子,一汪眼淚噙在睫毛下直打轉:“子暮,對不起,有件事我一定要告訴你。”
我一臉懵,睜着兩隻眼睛,很嚴肅的思索起來:“莫非你看中了門外其中一個守衛?”
芍漪撲通往地上一跪,眼淚跟斷線了似的,一滾一滾往外冒:“我同主上說你傾慕相君公子!”
…………
…………
…………
“啥?!”
怪不得扶青這幾日不對勁,說話總是陰陽怪氣的,加上那夜無故晚歸、掌夢亭偷放風筝、還有玉簪的事……
老子冤死了!
我仰面,默默擦把辛酸淚,撲通一聲跪在她面前,就差咚咚磕幾個響頭了:“你為什麼要這麼說啊?”
芍漪說話時抽泣了幾聲:“上回你去行雲居大鬧,且蓋住清虛鏡的布帛沒能瞞住主上,主上誤以為你可能對遼姜公子春心萌動。我怕主上因留意行雲居而發現醉靈,便隻好把注意力往别人頭上引,一時心慌不知該怎麼措辭,加之主上又步步緊逼,便說了相君公子……”
我抽了口涼氣,當時為不連累芍漪,我謊稱将妘妁藏去星若那裡,卻使她在無形中将扶青的注意力轉去了百笙軒。
怨不得她,芍漪分析有理,邏輯方向也無錯處,隻是我卻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我懊惱地挼了把頭發:“扶青哥哥什麼時候問你的?”
“就在你要來清虛鏡并大鬧行雲居的第二日。”芍漪說罷想了想,又添補一句,深意道,“晌午喝魚湯之前。”
她好像在暗示什麼。
我腦瓜子有些不夠用:“是你劃破手的那日嗎,我記得下課之前,他沒來過啊?”
芍漪怎麼都不說話了,我盤腿坐在地上,手托着下颌:“下回再有這樣的問題,你千萬别提霍相君,就推給……推給遼姜!”
橫豎扶青已經知道我用清虛鏡偷看行雲居了事了,眼看距朔月之夜極陰之時還剩三日,若能順利救下醉靈的話,我便咬死喜歡遼姜。正好他鐘情紫虞,我愛而不得隻能偷窺,也省得扶青一天到晚給自己樹假想敵。
誰料,芍漪抽了抽嘴角,用看蛇蠍毒婦的眼神看着我:“不至于這麼大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