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幽重重掃袖一甩,拳頭攥得越發緊,片晌後冷嗤道:“聽說全靠紫虞舍身分化了銷魂散之毒,才能讓扶青死裡逃生活到現在,對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難怪他不肯管你。”
我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搓着鼻梁淡淡一笑,隻不過是苦笑:“滴水之恩尚且湧泉相報,何況紫虞曾舍身救他性命,自然不是區區小丫頭能比的。”
引幽喉頭微澀,低悶的聲音,滿是心疼:“想必那個女人讓你受了不少委屈吧?”旋即,語出間,咬着重字:“既然如此的話,扶青不管,我管。”
我忙道:“謝殿下好意,可這是魔界的事,您就不要插手幹預了。”
引幽站在墳碑前看我,臉上雖少了些怒意,語氣卻十分堅決:“既然,魔君沒本事,管不好身邊的爪牙,就别怪旁人替他清理門戶。此事與你無關,我主意已定,自有分數。”
他續着娓娓的聲:“隻是,子暮長大了,也該明白一個深理。與其等别人來主持公允,不如學會自己變強,讓對手看着你,望塵莫及。”
我讷讷道:“他們皆修行了千年萬載,我才隻有十五歲,追不上的。”
他淺抿嘴角,勾出一抹笑貌,垂下眼語重心長:“子暮是遺落人間的鴻鹄,不要把自己當成燕雀,我相信你終有一日,定會遠勝過他們。”
我傻愣愣地盯着他,好一番猶豫,才道:“真的嗎?”
他伸手在我眉心點了一下:“我相信子暮可以做到,那麼子暮願不願意,也同樣相信我呢?”
這席話猶如海面上打過的浪潮,在我心裡撞了個激靈,頓覺精神抖擻,士氣倍增:“君無戲言,儲君也是君,子暮相信殿下。”
引幽牽念着不舍的笑意阖眼點了點頭:“那我走了,夜裡更深露重,你早些回去休息吧。肉骨凡胎的身子終究是吃虧,要多注意添衣保暖,小心受涼。”
附又殷殷叮囑:“别嫌我管太多,雖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可魔界也未必沒有通達知理的人。若得好話你便虔心聽受,但不能因為他們怎樣,就渾跟着與世沉浮。身在濘沼之地,需出淤泥而不染,其身自正明辨是非。”
再附一句:“回去吧,下山的時候,仔細着路别摔了。”
我咬住牙槽,緊緊抓着手指,在他轉身時喊道:“殿下等一等!”
引幽站步回眸:“怎麼?”
我的良心幾經掙紮橫跳不安,為了扶青斷不能供出容熾,卻又不忍見這麼好的人,身邊竟藏着一個狼兄,隻好委婉點了一句:“高處不勝寒,殿下肩負着重任,一定要當心身邊的人,須知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啊。”
他眼中有溫潤笑意,與我淺淺地應一聲好,旋即隐入山霧裡消失了。
我兀自在風口上站了會兒,才正要轉身離開之際,忽聽見草木窸窣,沙沙的動靜。循聲望去,隻見樹後深幽處,赫然豎着一道漆黑的影,頓覺汗毛悚立退步警惕了起來:“誰在那!”
一步……
兩步……
三步……
黑影循循逼近,一雙素靴踩倒了露草,輕趁幾步閑遊出壓人的氣勢。淡淡仙袍,攏上一麾墨色披風,裝束與那晚在阙宮如出一轍。
是那個狼兄。
所以人啊,真真念想不得,一想就晃到跟前了。星若好容易帶着我出來一趟,若被他透露給扶青,那可不妙。
我懷着防備瞥了他一眼:“真沒想到,這深山密林的,竟也能和殿下巧遇。”
容熾從樹陰下走出來,一雙狹眸微微上挑,透着詭秘的氣質:“在這夜黑風高深山密林的地方,奇奇姑娘和太子都能巧遇,怎就不能同我巧遇呢?呀,稱呼錯了,是秦二小姐才對。”
這尊大佛脫口就稱我秦二小姐,想來引幽述娘親的那番話,及之後每一字每一句,定都被他聽去了。
我心下不安起來,略一沉吟,道:“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他撥下頭頂的兜帽,踏着緩緩幾步,邊踱邊道:“我見太子命其心腹下凡,遂遣了人沿途跟在後面,竟跟到一座秦家府宅,聽他與二小姐說話,提及什麼莫萊山,果然收獲不小。”
我擰着手指吸了口涼氣:“小女冒昧請問大殿下一句,方才太子殿下說的話,你都聽去了多少?”
容熾駐足停下,嘴邊勾起一道弧,咬着一字一頓的音:“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