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無殃?”
他不是五年前就死了嗎,這大青天白日的,活見鬼?
我疑心自己是不是眼花看錯了,想跟過去再确認一遍,扶青堵上來,道:“你做什麼?”
生怕把人跟丢了,我來不及解釋太多,忙火急火燎抓扯他胳膊,指向人群中唯一戴鬥笠的男子:“小偷,柳無殃,歲歲無憂!”
扶青很顯然沒聽懂。
為了讓他聽懂,我在心裡一番措辭,盡可能詳細的放慢語速:“仿佛就是這個人,偷拿了鶴軒宮主買給你的腰佩,而且我剛才似乎看到他那張臉像極了柳無殃。”
順着我指的方向,扶青餘光一掃,微挑了下眉:“那就有意思了。”
他眼底醞着濃濃的殺氣:“我們是從赤水城染雲鎮過來的,那個地方位于祁國邊境,同此處相距甚遠。如果隻是一個尋常凡人,怎麼可能昨天還在染雲鎮偷東西,今日就好像插了翅膀這麼快出現在雲霁州?”
我恍然大悟:“尋常凡人沒有騰雲駕霧的能力,的确不可能在短短一日内,從染雲鎮趕到雲霁州。甚至我們在染雲鎮他便在染雲鎮,我們到雲霁州他也到雲霁州,這或許根本就不是巧合。”
扶青溫聲留下一句:“在這裡等我。”
說罷,目視前方,快步跟了上去。
漸逼近時,男子微微側目,嘴角勾出玩味的笑,轉身朝他打出一記重掌。
雲霁州乃祁國繁華之都,街市上車馬如龍,人山人海。因而這一掌,扶青無論是躲還是擋,都必将波及到身前身後的百姓。
我正緊張到心鼓亂跳,卻見扶青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以術法撕裂空間一刹那吞沒了掌風。
鬧市裡的百姓如驚弓之鳥四散逃離,此番全因扶青出手及時,才未有傷亡。
但…………
這大抵是個很高階的術,扶青隻剩一成法力了,強行施這樣的術,吃得消嗎?
男子一口吃完酥餅,拍掉沾在指尖的碎屑,眼神裡盡是挑釁和輕蔑:“真是新鮮,從什麼時候開始,魔君也會動恻隐之心了?”
扶青藏于身後的手微微一抖,話語間卻從容平穩,毫無破綻:“你是誰?”
男子不發一言看着他,眼底的笑容惡劣,有刺骨冷意。
見他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扶青話鋒一轉,道:“為什麼跟蹤我們?”
男子哼嗤:“這裡又不是魔界,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憑什麼說我跟蹤你們?”
“方才那塊酥餅,無論外觀還是味道都很熟悉,想必應該出自赤水城染雲鎮上的一間茶肆。”扶青聲音漠然,“鶴軒常光顧那間茶肆,你若是與他有仇怨,大可以去風華宮,不必跟着我們。”
聽扶青提及鶴軒的名字,我倏然間想起了腰佩,卻又不敢貿然過去,隻怕會給他添亂,便原地一伸手:“你把歲歲無憂還來!”
“歲歲無憂?”男子解下腰佩,高高拎在手裡晃了晃,故意将刻字一面朝向扶青,似在無聲炫耀自己的戰利品,“偏、不、還。”
不知道扶青現在是個什麼表情,相較于男子的洋洋得意,他語氣極輕極淡,毫無波瀾:“不過是個賞玩之物罷了,孤連看都懶得看一眼,卻有人上趕着去偷。可惜,偷就是偷,即便戴在身上,也永遠不會屬于你。”
扶青此話一出,男子驟斂了笑意,眉頭的肌肉緊繃着,幾乎将怒火凝為實質:“君上這番話說得極好,那就讓時間來證明,到底誰才是小偷!”
說罷周遭掀起狂風四作,男子目光凜冽如刀,退身步入風裡,化煙而去。
我忙上前攙住扶青,他适才消耗過度,身體有些不穩:“你怎麼樣?”
他看着我,臉色幾分蒼白,卻邀功似的笑了笑:“暮暮,你看到沒有,我護住了那些凡人。”
我擦了把微濕的眼眶,歪仰着腦袋看他,擠出一抹笑:“謝謝。”
他怔默片刻,玄衣墨發被風一吹,漾出幾分難以掩飾的溫柔:“你永遠都不需要跟我說謝謝。”
扶青這般,令我想到昨晚,頓覺心鼓撲通亂跳,臉上不禁微微熱了起來。
直至被扶青乘雲駕霧拎上天,風迎着腦門呼嘯而過,臉依舊是熱的。
雲上
我沒精打采坐着,想到方才那個男子,想到被他拿走的腰佩,一路托腮歎氣了無數次。
那張臉絕對是柳無殃沒錯,可柳無殃分明已經死了,怎會又冒出個柳無殃?
難不成隻是長得一樣?
扶青在我身後開口:“在想什麼?”
我心不在焉,餘光瞄他一眼,随口懶懶敷衍道:“我在想,從小到大這麼多年,還從來沒見你穿過黑色的衣裳。”
他笑着道:“你在想剛才那個人,究竟是柳無殃死而複生呢,還是隻湊巧和柳無殃長得一樣呢?”
我略不快的語氣:“知道還問。”
說罷又是一聲重重的歎息:“我才不相信世上會有如此機緣湊巧之事,就算那個人的的确确不是柳無殃,也必定和柳無殃有所關聯。”
“此人絕對不是柳無殃,他那一掌實力不弱,柳無殃沒這本事。”扶青輕飄飄道,“其實猜來猜去,無非就三種可能,排除掉他是柳無殃,那便隻剩下兩種可能。要麼他的确隻是因為機緣湊巧,才會和柳無殃長得如此相像,要麼這一切根本不是巧合。”
我疑惑擡眼,與扶青目光對視,眨巴着眸子盯了半晌:“既不是柳無殃,又不是巧合,那是什麼?”
許是我充滿求知欲的眼神太過滑稽,扶青嘴角弧度愈發明顯,低咳一聲斂了笑,才将問題抛出:“還記得有關柳無殃身死之事的來龍去脈嗎?”
我絞盡腦汁邊想邊道:“他被你推出去,先是撞到頭昏迷,再之後莫名沒了鼻息,緊接着第二日遺體消失不見,據傳言說木棺中仿佛有化屍粉的痕迹。”
扶青目光深遠:“我根本沒對他下重手,柳無殃隻不過撞到頭而已,怎麼就死了還死得屍骨無存呢?”
“是誰撒的化屍粉?”
“撒化屍粉做什麼用?”
“屍體果真被化去了嗎?”
這一連串抛出的問,使我福至心靈,豁然洞開:“化屍粉不為化屍,隻為掩蓋真相,殺人奪肉身,借體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