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珩書垂眼看了她一會兒。
如果不是手機裡的定位就是這裡,如果不是她仰起頭這樣看向自己,他差點要認不出來她了。
如今她頭發短得出奇,濕答答地在她頭上蜷着,跟隻落水的小羊似的。吊帶碎花裙子,也不是她曾經會選的風格。
而且她好像更瘦了,從側面看幾乎隻剩一張薄片,他此時這個位置,正好看到她支起來的琵琶骨,随着呼吸非常細微地起伏。
“當時把我甩了,就把自己搞成這樣......蘇明對你不好?”簡珩書略微眯起眼,語氣不鹹不淡。
想到剛才那個大爺毫不留情、一鼓作氣地當着前任的面把自己的現狀戳穿個徹底,而自己剛才還大聲重複自己曾經給簡珩書甩了,以出軌的方式,伴着嫌貧愛富的借口,并且,最重要的是,當事人簡珩書,就站在她的背後......褚遲打了個寒噤。
真是奇了怪了,明明是夏天,怎麼能這麼涼快。她都要感冒了。
“我隻是發現這種生活挺好,特舒心,難怪古人那麼多隐居的。”她手指碰了碰沙灘上的空酒瓶。
“是嗎,之前怎麼沒看出來你是這麼不為物役的一個人。”簡珩書語氣淡淡,褚遲卻如芒在背,隻從字裡行間聽出來譏諷。
但身後的男人沒有再深究了,隻是問:“蘇明呢?”
“那是誰......”褚遲下意識說了後,立刻想起來這是當年自己“出軌”的對象,她眨了眨眼,擠出一個懶散的笑,“你知道的,男人有錢就會變壞。”
模棱兩可的話。具體發生了什麼,讓簡珩書去猜吧。
畢竟她和蘇明什麼都沒有,當年隻是碰巧上了一條船,但大難過後早就各自飛,再也沒有聯系過。
她多久沒有再見簡珩書,就有多久沒聯系過蘇明。
隻是這在簡珩書看來完全變了味。他眼底的神情變得有些複雜,在昏暗的光線裡模模糊糊透着冷,讓褚遲渾身都不太舒服,她手指摳住了酒瓶,皺眉笑道:“幹什麼,我現在不喜歡錢,我徹悟了,平平淡淡才是真,真的,我就喜歡沒錢的感覺。”
“你原來不喝酒吧。”
褚遲愣了一下。
是。她曾經不喝酒,和簡珩書在一起之前,她從不喝酒。那時候她總說酒精麻痹神經,耽誤人的思考效率。
人生苦短,容不得耽誤。隻是她似乎現在日日揮霍光陰,無所謂虛度。
一切都是浪費。朝哪個方向努力,都是某一種浪費。
她朝着身後那人舉起來酒瓶,在他眼前晃了晃:“我現在喝啊,你說的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那時候小,不懂事。”
久得她完全不會主動記起,又久得宛若昨日般熟悉。
“不說我了,你怎麼會在這兒?”
簡珩書沒有說話。
但很顯然他還在看着自己,褚遲猛地一彎腰,以生硬的動作同他錯開視線,撐着沙灘站了起來。“沒事了,真麻煩你來一趟,我就是看個海,别聽那大爺瞎說,你要不先回去吧。”
坐太久了,猛地一起來腿還真有點軟,褚遲趔趄了一下,手臂卻被溫熱的掌心抓住。
抓着她的手稍一用力,褚遲就不受控制地跌到了簡珩書面前。于是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兒。海洋調的,和原來一樣。
一些細碎的記憶被這熟悉的味道牽帶了出來,又或者他們此時離得太近了,褚遲的心跳漏了半拍。
我日你的普魯斯特效應。
“手機怎麼關機了?”确認褚遲站穩以後,簡珩書立刻松開了她。好似是一點都不想和她再扯上關系。
絲絲縷縷的海風立即吹過她方才被男人手掌碰過的皮膚,冷意激起了又一層雞皮疙瘩。
“說來慚愧,掉海裡了。不然肯定不會讓你跑這一趟了。我也不知道你在海城。”
“緊急聯系人為什麼是我,蘇明呢?”
蘇明,怎麼又是蘇明。
“你很在意嗎?”褚遲注視着他的眼睛,習慣性地有些撩撥。
面前的男人還是那般好看,眼神和表情總是很冷,但單眼皮顯得他又有一點少年氣;還有标準的挺拔鼻梁,那時候和她接吻的時候倆人能拿鼻子打架。他鼻尖上有一顆極其細小的痣,不仔細看絕對看不出來,看出來了以後又絕對會覺得這張冷冰冰的臉因為這顆痣添了數分豔麗。
簡單點說,是個冷面狐狸精。
“瞧你這話說的,都過去多久了。”狐狸精此時冷冷地看着她,疏離地勾起來一個極淡的冷笑。
這幾乎都要給褚遲凍住。她唇角的假笑快要簌簌碎裂。
“再耗下去就天亮了,回去吧,你來海城應該是有事......”
電話鈴聲打斷了褚遲的話。
是面前男人的電話。褚遲看了眼月亮與星子相對的方位,估摸着這個點兒的來電不是女人查崗就是公司急事,反正都是能絆住人的沒事找事。
此時不溜更待何時!
“你接電話吧,真是不好意思耽誤你時間了,接下來就不麻煩你了,我先走啦。”褚遲的尾音有些歡快,拎起來地上的空酒瓶,撒腿就往反方向跑。
還沒走出去半步,就被人一把拉了回來。
“什麼事?”簡珩書對着電話那頭低聲問道,同時看了褚遲一眼,又是一觸即離松開了拉着她手臂的手。
但是褚遲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不許她走。
“老闆!您什麼時候回來?孫氏老總聽到了風聲,也過來湊熱鬧了!孫氏,就是海城首富,那個農民企業家,之前和您提過的!”電話那頭是嘈雜的觥籌交錯,隔着聽筒都能感到油膩。
光着腳丫子的褚遲有些忿忿地看着簡珩書,雙手環住了手臂。倒是放棄了要走的意思。見前任畢竟不是見鬼,再跑就不禮貌了。
“穿上。”簡珩書的手指上還殘留着冰涼的觸感,以為她着急走是因為冷,換了隻手拿手機,借空脫掉了西裝外套,遞給褚遲。
“什麼?我沒聽清,老闆,您那邊風好大啊!”
面前的外套散發着的香水味兒一個勁兒地攀附着褚遲的呼吸,往她的回憶裡鑽。
褚遲覺得喉嚨有些堵,但是不等她拒絕,那件外套就被抖摟開,披在了她的身上。帶着男人恒定的體溫。
那隻替她披衣服的手又輕輕将西裝外套調整好,再單手給她系上了一顆紐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