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安珩十歲這年,他問了父母一個問題。
那個問題,劉湘玉小時候也問過。
“媽媽為什麼給我取這個名字啊?今天老師留作業,問我們的名字有沒有特殊含義。”
劉湘玉記得張柔跟她說過。
“君子如玉,十方平安。”
“珩者,玉也。君子如玉,十方平安。”
兩道聲音交疊在一起,那多出來的半句話讓劉湘玉迷茫半分,福至心靈間又想到安珩二字。
“這是你爸爸早就想好的。”
劉安珩又問:“那如果是妹妹呢?”
劉湘玉的心中又生氣了一絲期冀,對了,或許當初是取了兩個名字呢。
“女孩也叫安珩。”張柔笑着說:“出生前就定好了,不管男女,都叫安珩。”
“安安覺得好聽嗎?”
那些遙遠泛黃的記憶遲來的報道,相同的畫面在劉湘玉眼前展開,卻是兩個截然不同的畫風。
她吃着不喜歡的飯菜,問道:“女孩怎麼是君子,君子不是男的嗎?”
劉安珩塞了一嘴喜歡的菜,同那時的她一樣疑惑出聲:“可君子不是男孩嗎?”
“君子沒有男女之分,爸爸媽媽希望你是個品德高尚的人,平安便是對你的祝福。”
原來自始至終隻有劉安珩,此刻,劉湘玉豁然開朗。
那塊美玉是珩。
珩者,玉也。君子如玉,十方平安。
她的不可避免地泛起了矯情,對這場荒唐的夢,哪怕她無比清醒的知曉這是假的,卻還是任由自己鑽了牛角尖。
劉湘玉想現在就沖出去問問張柔,就像是處在下風的勇士想要證明自己是唯一的勝利者。
可夢裡的人比她更像媽媽的孩子。
羞愧難當的微妙心理倏然升起,她居然覺得自己是個赝品。
十二歲這年,劉安珩搬了家,從水鄉搬到了湘南。
她從來沒有去過水鄉。
這點與現實中并不符合的細小之處就像戰場上的号角給了劉湘玉一點勇氣,她收拾好情緒,避免自己被夢魇住。
“我一直是湘南人,我在湘南出生的。”
她忽然想起棺材外那個奇怪的聲音——湘南,玉人京。
所以這便是她名字的由來嗎?
“不對,什麼亂七八糟的,不是這樣的。”
這場夢漫長的沒有盡頭,她無法擺脫,便隻有祈禱着早點天亮。
在湘南之後的生活,總算與劉湘玉記憶中的童年逐漸重合,熟悉的玩伴,熱鬧的街道,友善的鄰居。
隻是他們口中的劉湘玉變成了劉安珩。
劉安珩會拜托書店的老闆娘幫他留意最新一冊的《福爾摩斯探案集》。
課間會有熱情的男同學叫他一起上廁所。
學校裡的籃球賽他的小隊是永遠的第一名。
重合的軌迹一切都顯得這麼理所應當。
兩人之間像又不像,這份違和的重疊感,叫劉湘玉說不上來是哪裡出了差錯。
劉安珩也會在上課期間無聊到轉筆玩,他愛出頭,十分有正義感,敢在擋在小混混面前為被搶錢的同學找回公道。
他很聰明,更是霸占了劉司律的書房,一本厚厚的《民法典》倒背如流。安靜下來的時候,除了看書,他最喜歡的就是跟劉司律讨論各種案子。
而在劉湘玉的成長過程中,父親這個角色一直是塊空缺,先前的十七年,她竟也沒有覺得有絲毫不對。
劉湘玉終于察覺出這份違和的重疊感來自哪裡。
如果所有人都沒有錯的話,課間理所當然地邀請她去上廁所的男同學,每次籃球比賽都會給她報名的班長,還有認為她喜歡看《福爾摩斯探案集》的書店老闆,以及覺得她喜歡吃甜口菜的張柔。
如果所有人的認知都沒有錯的話。
那錯誤的就是她。
一個模仿劉安珩生活的仿制品。
也像是被上好程序的牽線木偶。
有那麼一瞬間,她懷疑自己是不是進入平行時空了。
因為他們顯得太真實了,一切的邏輯順序都顯得那麼正常。
“不可能,我不能因為一個夢就懷疑我自己了。”
劉湘玉頓感冷汗涔涔,她心口處的位置狂跳,壓抑不住的驚懼要淹沒她的神經。
三個急促的呼吸間,劉湘玉又恢複了往常的樣子,她勸導自己:“馬上就要高考了,肯定是我壓力太大了。”
一直長到十七歲這年,劉安珩依舊跟小時候沒有太大的差别,他學習很刻苦,無論在哪裡都是個活力滿滿的小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