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十年來季疏經常會在蜃市聽到一些有關扶光門現狀的閑話,正如當年和陽真人反複對她說的那樣,大多數人都希望扶光門從高處摔下,這些閑話裡沒有人去惋惜扶光門從一個沒落的小門派爬上高處有多不易,更不會去在乎齊光劍尊的付出,他們隻想看到沒了齊光劍尊的扶光門摔得有多慘。
可是每當季疏心裡冒出“回扶光門”的想法時,又無論如何都無法跨越心裡的那道鴻溝。
那道鴻溝是在扶光門經年累月的施壓下産生的,在第一次渡劫失敗之後的那段夢境裡徹底崩裂為一道不可愈合的傷疤——在沉星山人毀掉的那半冊陣法裡,季疏确認了夢裡看到的陣法是什麼。
那是一個可以逆轉乾坤的禁術,施展者以魂魄之力驅動法陣,可以将乾坤倒轉。
這說明夢境裡的一切都是曾經确确實實在季疏身上發生過。
所以季疏設了一個局,離開了扶光門。
複雜的情緒快要将季疏淹沒,楚鸩好似察覺到季疏的不對勁,長長地歎了口氣,輕聲道:“我從小就有一個夢想,夢想賺大錢之後把山上那破爛的院子修建成金碧輝煌的宮殿,然後風風光光地繼任掌門。”
季疏抄着手也學着楚鸩那樣靠在牆上,“然後呢?”
“我剛築基那會,總覺得自己天賦過人,接了幾個除妖的任務都順利完成了,還掙了三十兩銀子,那些百姓還特别崇拜地跟我道謝,花言巧語将我捧得飄飄然,那會我覺得我很快就能完成自己的夢想。”
尋常百姓一家三口一年到頭的花銷也不過是二十多兩,剛築基的少年也不知道做了多少個普通的除妖任務才攢到三十兩,但面對百姓真誠的道謝與用戶,總是對未來充滿了期許。
“後來老爺子受了傷,我到處替他尋醫求藥,才發現那三十兩銀子連一顆護心丹都買不起。”楚鸩苦笑着自嘲,旋即話鋒一轉道,“這麼多年過去了,院子越來越破,我都有點後悔沒去學煉器和煉丹了,這二者選一個說不定我今天也不用來蜃市接任務了。”
季疏沒忍住笑了一下,提議道:“或許蔓蔓還來得及。”
楚鸩倒是眼睛一亮,那一雙似醉非醉的桃花眼一彎,“這倒是個好想法……”
季疏後知後覺自己好像把蔓蔓給坑了,隻能閉嘴不語。
周圍驟然響起一片喧嘩聲,第三層台階上,一個穿着華貴的男子往空中擲出一塊木牌,語氣傲慢地道:“半月内,羅浮秘境的龍隐草,采摘下來後六個時辰内送回這裡,一株一百兩銀子,上不封頂。”
衆人嘩然,有人抱怨道:“龍隐草百年才生長一株,還有隻修為至少在渡劫期的仙猿守護,這單任務也太難了。”
男子嗤笑道:“不難我還找你們幹什麼?”
男子的話雖然難聽但也是事實,如果不是常人難以辦到的事又何須花重金去委托他人?
季疏和楚鸩無言地交換了一個眼神,隻見楚鸩飛身上前取下那枚玉牌,往木牌注入一絲靈力,契約成立。
男子神情倨傲地看向楚鸩,也不知道是好心提醒還是想看笑話,冷冷地道:“不知這位公子師從何處?這麼莽撞地接下我的單子,小心命可得搭進去了。”
楚鸩風度翩翩地行了一禮,胸有成竹地道:“公子準備好銀子便是。”
前去羅浮秘境的路上,季疏忽然道:“這人是十三上仙門的丹修頌策修。”
楚鸩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對于對方是誰毫不關心,懶洋洋地道:“隻要有錢就行,他是誰都與我無關。”
季疏搖搖頭,主動解釋道:“羅浮秘境七日一開,金丹以上修為的修士都可以随意進出,但裡面的寶物卻難以獲取,你可知道是為何?”
楚鸩伸手拿過一盞路旁漂浮的燈籠,暖色的燭光映照在他幹淨俊美的臉上讓人心頭不由得輕輕一顫,隻聽見他清澈溫潤的聲音緩緩道:“羅浮秘境是仙人若浮所創,相傳千萬年前,魔族進攻人間,摧毀地脈導緻山崩地裂,海水倒灌,九州大陸被沖散,為了修複地脈,若浮仙人以身殉道,天道為了紀念他,在他留下的秘境中賜下機緣,因此秘境中許多靈獸因此成仙,為了感謝這份機緣,仙獸便自發看守秘境中的寶物,我說得對嗎?”
季疏垂眸,慶幸自己戴着惟帽楚鸩看不清自己的表情,讪讪道:“你知道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