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在靈源真人的計劃中,特意招扶光門的人來是想如果事情有變,要将沉星留下的鼎交到扶光門手中,就算無法讓扶光門一直保持着上仙門的地位,也不至于落寞到連沉星山人留下的基業也守不住。
季疏的出現已經是意外之喜。
心中一塊大石頭落地,靈源真人終于将視線放到自家徒弟身上,他對着杜飛羽招了招手,像第一次見面時那樣露出一個慈愛的笑容:“飛羽,來給為師最後磕三個頭吧。”
杜飛羽不明所以,但還是老老實實地跪下給靈源真人磕了三個響頭。
“當年我一時心軟将你帶回蒼陽派,本該好好教導你,可惜為師心有旁骛,讓你在蒼陽派中受委屈了。”
杜飛羽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弟子從未怪過師尊,師尊當時重傷不得不閉關休養,弟子曉得。”
“……其實回頭想想,自從萬靈秘境被搶走之後我的心已經變了,你知道我是如何接下掌門之位的嗎?”靈源真人雖然在問,但是并沒有給他回答的機會,自顧自地說道,“萬靈秘境關乎蒼陽派獸修一脈境界增長,靈寵結丹後必須洗髓鍛骨才能跟獸修更好配合,可當時前掌門突然暴斃,蒼陽派内部十幾個山峰的首座鬥得跟烏雞眼似的,現在想來其中應該有上仙門的手筆。”
楚鸩用縛魂鎖給九人組都綁了起來,擡頭看了眼在空中盤旋的仙鶴,提議道:“您要回憶舊事不如改日吧,不早了,這天都快涼了,今天大夥兒都挺累的,而且外面還有一群人在操控幻境……”
靈源真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蒼陽派内鬥最後掏空了蒼陽派的元氣,為了保住蒼梧淵不得不将萬靈秘境給了出去,于是長老們出了一個馊主意——他們将自己殘留的畢生修為都給了我,要求就是讓我保住蒼陽派和蒼梧淵中的秘密,我因此才突破化神期。”
杜飛羽大驚失色:“修為都給了您?”
季疏心底緩緩升起一個猜測,想要開口阻攔:“前輩——”
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周圍金光乍現,逼得季疏與楚鸩步步後退,靈源真人一掌拍到杜飛羽的百會穴上,燃燒元神将自己的畢生修為不顧一切地灌給了杜飛羽。
隻是瞬息之間,待金光散去,靈源真人已是白發蒼蒼,容顔枯槁,一副行将就木之态,而杜飛羽因為巨大的靈力被瞬間灌注入體,竟昏死過去。
虞唐吓得渾身毛都炸了,跳到杜飛羽身旁聞了聞确定杜飛羽沒事才算安下心來,怯生生地看向靈源真人:“真人,您……”
靈源真人慈愛地低下頭:“虞唐,小白之前為了保護我掉到山裡去了,你替我去找到它,可好?”
虞唐猶豫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杜飛羽,又擔憂地看着快速老化的靈源真人:“真人……”
“去吧,小白現在很虛弱,它需要你,飛羽這兒有我,他沒事。”靈源真人說完頓了一下,看着虞唐離開的背影幽幽歎了一口氣,“以後飛羽也交給你了。”
楚鸩陰沉着臉:“我很不喜歡看見這種自我犧牲的畫面。”
靈源真人将杜飛羽交給楚鸩,低垂着眼皮不去看楚鸩和季疏,語重心長地叮囑:“靈籁山後山封印之事,有什麼需要就找飛羽,他是一個重情的孩子,順便替我轉告頌端,讓他老老實實地養傷,多活幾年……”
“你自己去跟他說!”楚鸩打斷他,“來鬧事的人我們都已經替你們處理好了,你怎麼就不能給自己留一條生路?”
季疏:“楚鸩……”
“因為光是收拾了這些人是遠遠不夠的,這一點你我心知肚明。”靈源真人微微掀起眼皮,眼底古井無波,“當年我沒有一點準備和時間不得不交出萬靈秘境,如今輪到我,我需要一點時間,留給飛羽長大。”
話已至此,所有人都明白再多言語也是無用。
人的情感總是很奇怪,明明這個人的所作所為自己并不認可,甚至因為他的逼迫有些許厭惡,可當知道一切真相之後又會不自覺對他過往的痛苦産生些許憐憫,從而将那一點點厭惡沖刷幹淨,隻剩下憐憫。
季疏看着眼前這位方才還算得上是撒豆成兵、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化神期大能緩緩走上前,明明已經迅速衰老,可他的背脊依舊挺直,手中快速結印,身後出現巨大的猿猴金身。
季疏忍不住挽留道:“前輩,我可以替你……”
将這些人都殺了,你可以不用死。
季疏的話沒說完,也不需要說完,他們三人都不傻,都知道為什麼靈源真人要走到這一步。
“直到這一刻我才明白,原來我活了這麼多年依舊怕死。”靈源真人背對着他們,仿佛再多看一眼就會舍不得一般幽幽道,“我要修複護山大陣,還要順手将外面施展幻境之人清理幹淨,而眼前這幾個人也必須死,你們二位都是貴客,已經做得太多了,這點小事就不勞你們費心了……借個火!”
巨大的猿猴金身飛身上天,熊熊燃燒的南明離火如一道旋風般卷着九人組向金身彙聚,火海逐漸熔解了猿猴金身彙聚成一團金色的圓球,盤旋在上空的仙鶴發出凄厲的哀鳴,毅然決然地投身火海之中,最後轟然炸開,化作漫天繁星灑落整個蒼陽山巅。
季疏看着這一幕,心情沉重地喃喃道:“恭送靈源真人,羽化登仙。”
天邊晨曦逐漸染白了陰沉的天空,金色的護山大陣重新塵埃落定,蒼梧城中,小二打着哈欠開門營生,對着四面八方而來的客人熱情地招呼,街道上滿是新鮮的瓜果蔬菜,商販賣力地吆喝,隻為了多一位客人的頓足,各人有各人的生活,無人知曉前一夜裡曾有仙鶴殉主,萬靈同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