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先等一等。”池向武喊住他,“答應的酬勞,今天之内就會到賬。不過在那之前,請你先待在這裡。事到如今我就不瞞着你,我要這盞燈籠,是要勸一名修士歸順于我,但他也許會直接搶走這燈籠,因此我需要你在這裡幫我。”
一名修士,歸順……這一瞬間,段庭霜的腦子飛速運轉,但并未在他臉上表現出來:“好。”
而接下來池向武打的那個電話徹底印證了他的猜測:“……是的,立刻到我這兒來,不要告訴馮流月。這件事很重要,告訴她的話,你會後悔的。”
他們并沒有等太久,隻過了半小時,池向武辦公室的門被猛地推開,“砰”地撞在牆上,險些散架。一名臉色陰沉的中年男子大步踏進來,目光掃視,很快便落在了放在池向武手邊的那盞燈籠上。
他的瞳孔猛地一縮,随即沖到池向武面前,揪着池向武的領子把他整個人拎起來:“池向武,你想死是嗎?!”
這樣說着,他伸手就要把混沌燈拿回去。
“你覺得我會那麼蠢,毫無防備地請你過來,就為了讓你把它搶回去?”池向武被拎起來,卻絲毫不見慌張,指了指立在一旁面無表情的段庭霜,“坐下坐下,這才對嘛,我們好好談一談。”
“……”康業拉了張辦公椅坐下,銳利的目光掃過其他兩人,沉重地喘了口氣,“你要談什麼?”
“這燈籠關系到你的性命,對吧?”池向武摩挲着混沌燈,“馮流月一直拿着它,所以你這些年都為她鞍前馬後……我把它偷出來,可是在幫你解脫啊。”
康業似乎沒有明白池向武的意思,皺眉看向混沌燈,好一會兒才冷笑一聲:“你是說,流月用它威脅我為她賣命?别傻了,我們可是道侶,我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
“道侶?你們算什麼道侶。”池向武嗤笑道,“你和她的跟班有什麼區别?她從我這裡帶走那麼多……”
說這話時,他突然瞥了段庭霜一眼,将接下來那個詞含糊了過去:“……有分給你一點嗎?你也是個男人,難道不會不甘心嗎?”
康業似乎不屑于回答這個問題,壓根沒出聲,隻是鄙夷地看着池向武。這顯然讓後者有些惱怒:“不管怎麼說,現在這東西在我手裡,你大可以當我的手下,原本被馮流月獨占的好處,我都可以分給你,這可是很豐厚的條件。”
康業站起身:“如果你隻是為了說這些,那我看就不用再談下去了。”
“……我要提醒你,這不是建議,是通知!這燈籠在我手裡,你的命也在我手裡!”
“請便。”康業的動作甚至沒有停頓。又是重重的“砰”的一聲,門又關上了。
這聲巨響讓池向武從辦公椅上跳了起來,顯然被氣得不輕。他在辦公室轉了兩圈,惱火地将混沌燈丢到段庭霜手裡:“在這東西上戳一個洞!現在,馬上!”
段庭霜垂眼打量了一會兒,又把混沌燈放回桌上:“這是法器,沒法輕易破壞,需要用特定的方式。我不清楚具體方式。”
“那就去找!我把這東西交給你,你去想辦法!”
“這可不是什麼好玩意兒。”段庭霜淡淡道,“我拿着它,剛才那人,以及那位馮流月找上門來,豈不是天大的麻煩?池先生你也是,毀了這東西,可想而知他們會怎麼報複你。”
“……”池向武重新坐回去,定定地想了一會兒,似乎這才意識到貿然毀掉混沌燈的害處,擰着眉看向段庭霜,“那你說要怎麼辦?”
段庭霜看向窗外。池向武的辦公室在萬生基地的最高處,從這裡可以俯瞰整個基地。他想起送洛疑星他們去池家時,洛疑星提到的萬生基地的蹊跷之處,随後他的目光又重新落在混沌燈上。
*
“就是說,我們倆現在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入萬生基地了?”洛疑星問。
他們仨眼下正在塵蒼觀,安暮空的房間。話又說回來,能讓他們聚在一塊兒商讨事情的地方也就隻有段庭霜家和塵蒼觀了,反正不是渡航寺——洛疑星住的那間寮房已經有其他義工搬了進來,不再是單人間了。
“對,以研究混沌燈的名義。”段庭霜笑笑,“老實說,池向武這人也挺有意思的。他又害怕馮流月報複他,又不甘心把好不容易拿到手的混沌燈擱置不用,這才想出這麼别扭的主意,明面上好聲好氣跟康業協商,保證自己不會動混沌燈,但康業要幫他一些力所能及的忙,暗地裡又讓你們去研究混沌燈,好盡快找出在上面鑿出第七竅的辦法。”
而為了保證康業不懷疑池向武的用心,混沌燈被放在康業目之所及的地方——也就是萬生基地。眼下康業在池向武的要求下坐鎮萬生基地,防備有其他修士潛入其中。至于為什麼是康業……當然是因為混沌燈的特殊用途。混沌燈上鑿出的七竅對應着修士本人的七竅,每鑿出一竅,對應的感官能力就會大幅提升,譬如鑿開了眼睛、耳朵的位置,就能獲得幾近于千裡眼順風耳的能力。
——這也是為什麼當初洛疑星明明隐身潛入了萬生基地,卻還是半夜被追了上來。他的隐身在混沌燈的作用下不生效了。
“不管怎麼說,這樣就方便多了……”洛疑星嘀咕着,“剛好可以趁機去看看那棟樓下面究竟有什麼。”
于沚告訴他們,萬生基地下面确實藏着什麼,但那是池向武的絕對秘密,隻有偶爾喝醉了才會含糊地提上幾句,因此于沚也不清楚具體細節,隻能由洛疑星和安暮空親身調查。
“先不說萬生基地的事,”段庭霜看向正在一旁發呆——這倒是很少見——的安暮空,“符文的事情怎麼樣了?”
安暮空回過神:“那些符文的作用很奇特,是用來轉移因果業報的。”
“因果業報”,九州傳統中很看重這東西,所謂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做了好事叫積陰德,做了壞事會遭報應……當然,對大多數普通人來說,這些東西隻存在于美好的想象裡,壓根可以當作不存在。倒不如說,正是好人沒好報的事情太多,人們才會将希望寄托在虛無缥缈的陰德、天譴上。
然而對于涉獵神秘學的群體來說,因果業報是絕不能忽視的存在。善事會化作修行路上的助力,惡事會化作修行路上的劫難,若是作惡太多,引來天譴也不是不可能。
“那些符文,可以将業報嫁禍于他人。池仁平就是被嫁禍的對象,本該顯現在某個修士身上的因果報應,落在了池仁平身上。”安暮空說。
段庭霜沉默幾秒:“……馮流月?”
按照他們目前對池家的了解,隻有馮流月有可能設置這些符文。那也就是說,這些年一直威脅着池家、迫使池家采取種種保護措施的,實際上是馮流月主動為之?
“其實主要還是池家自作孽啦。”洛疑星盤腿坐在床上,“因果業報原本不怎麼影響普通人的,但是馮流月轉嫁業報的時候,也激活了池家自己所做的那些壞事,所以嘛……”
“那麼,如果毀掉那些符文?”
“難度很高,池仁平旁邊被布置了各種各樣的術法和法器,簡直固若金湯。”安暮空說,“再者,按照我的推算,摧毀符文之後,池仁平是死定了,但是馮流月會怎樣,還很難說。”
而他們的目的,是盡可能地将池家以及相關聯的神秘學力量一網打盡。隻死一個池仁平,似乎還不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