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璧的話音剛落,胡蘊蓉就低下身子:“參見惠貴嫔。”
“這後宮之中,也隻有你和眉莊願意來看看我這把老骨頭,哀家老了,不願意去煩你們年輕人的事。”惠貴嫔沈眉莊溫和地笑了出來,小心翼翼服侍榻上的朱成璧飲下湯藥,她開口,聲音倒是很甜,和剛剛冷漠端莊的樣子全然不同。
“能陪伴太後娘娘,嫔妾就已經知足了。”
“你瞧瞧,多好的人。”朱成璧望向胡蘊蓉的眼神似乎都成了三月春水那般和煦,“平日裡,你也可以多和惠貴嫔來往,哀家也安心些,惠貴嫔什麼都好,就是不争不搶的,隻傻傻伺候着哀家這麼個老婆子。哪裡像某些人……”
“這些日子皇上還隻是去傅氏那裡?”
胡蘊蓉颔首,聽意思,太後是不喜歡傅如吟。
朱成璧憤憤:“昔年得到皇上如此寵愛的,不管是阿柔,還是甄氏,哪怕性格張揚如華妃……誰不記得給哀家幾分面子,唯有傅氏嚼着舌根。”
“她真這麼說?”胡蘊蓉詫異,每日鳳儀宮請安面見,和有意無意地接觸,胡蘊蓉了解傅如吟不懂得世故讨好,卻也怎麼都和那些愛吹風的長舌婦扯不上幹系。
朱成璧拿絲帕擦了擦嘴,由沈眉莊低眉順眼處理妥當一切。
“哀家會冤枉她不成?不過是有幾分像舊人,竟把皇上迷成這個樣子。将來有了皇嗣,不知會輕狂成什麼樣子。”朱成璧眉頭擰在一起,“漓兒是個好孩子……可到底,唉……哀家就盼着,你和眉莊能争口氣,為哀家再添幾個孫子。”
沈眉莊驟然面色慌張起來,雙膝撲地,鼻翼間亦喘着好大一口氣,一字一字道:“嫔妾隻想侍奉太後左右。”
“你快起來。這孩子真是,陪着我個老婆子有什麼樂趣,皇上身邊若有幾個你這般的好人,哀家也就放心了。”
她餘光又掃向胡蘊蓉,于是溫聲向沈眉莊說道:“你今個也累了,先回去吧。”
沈眉莊悶悶道“是”,朝朱成璧行禮畢後,又冷冷看向胡蘊蓉,于是才離開頤甯宮。
“你看她,對誰也不假意讨好,因此也不愛在皇上那争寵。如今還有哀家替她頂着,真不知哪天哀家走了,又有誰願意替她想。”
胡蘊蓉輕輕将頭伏在朱成璧的雙膝之處,她身體輕盈,也不敢靠重了,加之明黃被褥阻隔其中,哪怕朱成璧身體羸弱,特受得起她這般,胡蘊蓉聲音細微,如蜻蜓點水,喃喃:“真甯表姐遠嫁,蘊容剛剛瞧着,貴嫔姐姐在這裡,就像太後半個女兒一樣,太後牽挂真甯表姐,牽挂自己的女兒……蘊容見了倒是跟着感觸。不知自己母親如今在家中是如何。”
“你這孩子。”朱成璧撫了撫她的前發,指尖清涼的觸感讓胡蘊蓉頓時緊張起來,朱成璧語重心長,“無怪晉康舍不得你,她每次進宮都和哀家說,說你如何如何孝順,若沒了你,這日子不知還有什麼樂趣,哀家雖兒女雙全,可膝下總感覺寂寞,你要樂意,平常多來看看我老婆子,我也常召你母親入宮,讓你母女團聚。”
胡蘊蓉就像一隻小貓,賴在了朱成璧的身上:“太後此話當真?”
她是真的在開心。
朱成璧苦笑:“這有何好作假的,何況哀家本就愛與晉康往來,哀家還記得想當年,哀家還不過是先帝後宮中一個不起眼的宮人,她卻不一樣,有封戶在身,母親是大周少數有着自己個封地的公主,又嫁給了彼時京中炙手可熱新起之秀……也就是你父親。她樂意禮遇我,接濟我,替我美言,這份恩情我不會忘。”
“可惜父親走了。”胡蘊蓉雙眸黯然。
朱成璧擡起手,胡蘊蓉随機起身,朱成璧淺笑:“他是罪臣。”
胡蘊蓉的動作很輕,就像小孩一樣,很自然地讓自己跪在了地上,并不故意聲張,畢恭畢敬道:“蘊容知道。蘊容已經沒有父親了,隻有母親和表哥,母親常與蘊容說,我們母女倆還能苟延殘喘,多虧了太後,蘊容不是忘恩負義之人,母親生養蘊容,蘊容是妃嫔,表哥便是蘊容的唯一,蘊容的依靠,一個是太後的姐妹,一個是太後的兒子,蘊容願以太後和表哥表姐馬首是瞻。”
她的眼簾漸漸垂了下去,低到看不見朱成璧的臉色。
“為表哥和表姐以及太後免去後顧之憂。”
胡蘊蓉語氣鄭重:“這也是為了母親和蘊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