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已經習慣如何把自己的眼淚化為武器,賴在玄淩的懷裡一陣嬌嗔哭訴,可玄淩竟還是沒有繼續懲戒朱宜修,她隻能在心裡瘋狂冷笑。明黃色龍袍把她包裹着,她已經逐漸對這個男人失望,到底他一貫薄情,怎會真心在意一個甚至沒出生的孩兒和飽受喪子之痛的自己。
玄淩用沉痛地聲音在她耳邊低語:“嬛嬛,不是朕不願意處置皇後,實在此事并非皇後所為,朕已查明真兇是誰,隻是……總之,你莫要太怨恨皇後。朕将她禁足,已經委屈了她。”
“那又是誰。”甄嬛立即起身,“是誰害了嬛嬛和四郎的孩兒。皇上,嬛嬛是孩子的母親,嬛嬛難道就沒有這個知道的權利嗎。”
玄淩簇着眉間,眸中添上幾分哀婉之色,把甄嬛抱得更緊了些:“嬛嬛,你答應朕……”
月光傾注在那襲白裙的時候,齊月賓好像已經脫離了這個塵世,她幽幽道:“你幫過我,我沒有想過害你,那碗堕胎藥本是給你妹妹準備的,我不知道為什麼變成你喝了下去。我隻是想皇後犯了事,溫儀就能回到我身邊了。”
甄嬛提起酒壺撒到一邊,震聲道:“我一向敬重貴妃。誰想貴妃背信棄義。要至我的親妹妹于死地。”
齊月賓沒有感受到自己的錯,她隻是苦笑了兩聲:“結果良玉還是沒有回到我的身邊。”
“你讓我惡心。”甄嬛憤然起身,她根本不願意聽齊月賓現在說什麼,“是我,把良玉送到了你身邊,是我,舉薦了你的貴妃之位,你從來沒有真的愛過溫儀帝姬,你隻愛她溫順,她平日隻要稍微多說幾句話,你都要懲罰她好幾個時辰。莫不然溫儀帝姬何以更樂意待在鳳儀宮。”
齊月賓長望着外面的殘月:“把良玉給我的,是皇上。許我貴妃之位的,也是皇上。”她别過頭,“你以為這是你的功勞?”
齊月賓繼續說道:“這是他欠我的。這是所有人欠我的。”
她笑:“你猜,我今天為什麼讓你進來。”她不等甄嬛回答,“明日是我的生辰,但這些年來,都再無人為我慶賀過生辰,最後一次還是我剛入宮的那一年。我已經不願意再等到明日了,等了一次又一次,我早就等得絕望,從前還有良玉……”她說完拿起酒杯:“這可是上好的毒啊。一點就足以讓人斃命。”
甄嬛震了下身軀,齊月賓方道:“你放心,毒在杯子上,你那杯是沒毒的。”
甄嬛劫後餘生中恍然大悟:“原來你喚我來,是因為此!好狠的心!好毒的手段!你今日一死,皇上定認為是我口口相逼,逼死了你。”
“你也可以說我是畏罪自殺。”齊月賓繼續飲着杯中的酒,甄嬛驚到:“嫔妃自盡,可是禍及九族的。”
齊月賓道:“你真蠢。”她彎過頭,“我會不明白這個道理?”那酒杯中倒映出的她的笑臉徹底扭曲,“我就是要他們全部為我陪葬,我要他們全部不得安生。”她趴在桌案,這是甄嬛第一次見她流眼淚。
人要死的時候就是會想起很多事來。
她已經忘記在齊府的日子如何,好像她的記憶隻能從紫奧城開始算起。隻在一開始,玄淩确實是很愛護她的,那時候的玄淩臉上還充滿稚氣,但是她看不出來,因為她比玄淩還要小得多。
玄淩天然對自己的第一位嫔妃有了責任感。為她慶祝着生辰,連她的每一樣嫁妝都記得清清楚楚。縱然太後日夜打壓着她,她也覺得日子是盼頭的。可不久朱宜修入宮,位份,恩寵,威信,無論什麼她都壓自己一頭。
朱宜修生來就是牡丹一般,端莊而典雅,她所以也學會了端莊和禮儀,可玄淩還是忘記了她,一心撲在前朝和朱宜修的身上。
她并不愛玄淩,她是隻剩下了玄淩。
等到賢妃德妃與純元皇後入宮後,還是個貴嫔且不能侍寝的她隻能尴尬地當鳳儀宮皇後的一個好妹妹,朱柔則教她琵琶,事事也關切她,但這種關切和親妹妹朱宜修比之根本微不足道。
等到朱柔則死了,她第一次侍寝。
可她又發現玄淩更惦念的好像隻有她從故皇後那學到的一手琵琶技藝。
死掉的,不可能再對她好的人,反而成為了她的絆腳石。
她恨朱宜修,恨朱柔則,恨慕容世蘭,回過神來,連玄淩她都是恨的。但她殺不了玄淩,也無法恨玄淩。她開始思考,是誰讓她這樣不幸。
是在她拖着病體時還催促她媚上早日有孕的爹娘啊。
齊月賓赤着腳跑到了庭院中。
為什麼毒還沒有起效?
她找到一棵樹,高高挂起了白布綢緞。
都去死好了。爹娘,兄長,所有人都去死好了。她根本不需要誰的愛,她根本不知道愛究竟是什麼滋味,當然也不需要愛,所有的人隻教會了她如何乖順恭敬,她于是隻學會了學會了把人踩在腳下,她也不在乎曹琴默的死,隻要能讓她抓住個東西,怎樣都好。齊桓羽憑什麼不像自己一樣,不用顧慮将來成為皇宮裡的孤魂野鬼,溫儀憑什麼不能和自己一樣,她隻應該溫良如玉,對自己恭順謙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