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最是匆匆而過,等到珍缡已然二十來歲的時候,鳳台選婿的消息才再次敲定。本來胡蘊蓉是想早辦此事,誰曾想玄淩這幾年眼中好像隻有淑和帝姬一個女兒,更是破例封她為甯國淑和帝姬。
周室帝姬向來取些賢良淑德的字眼,此一“國”乃開周室先例。更兼三年前淑和帝姬驸馬暴斃,玄淩更許她回紫奧城長居與儀元殿同宮的西鸾殿,這本是太祖皇帝昔年重病,被皇元妃蘇氏蒙蔽所特設的,太祖皇帝死後皇元妃被清算,因而荒廢已久。當時總有傳言皇元妃長居西鸾殿,是為幹政之便。如今玄淩總不理朝政,凡大小事都先過西鸾殿再與儀元。因此民間多有人傳聞皇長女攝政,更有關于皇長女身世的揣度,因大周權貴如今惡習遍地,許多人家重嫡輕庶,玄淩為她破例,竟都将嫡出的珍缡比了下去,因此民間道皇長女其實是純元皇後或是溫肅皇後遺孤。
這并不稀奇,帝姬出世,一向不如皇子博得眼球,過去數年,自古以來,連一些皇子的生母都被猜測,遑論皇女,他們甚至不知道純元皇後在淑和帝姬出世前好幾年就駕鶴西去。
本來這些隻是底下人當做飯後談資,唯呂盈風最不快,聽到這些議論跳腳:“十個月從我肚子裡面爬出去的,如今倒算成别人的。”
随着玄淩越發生性多疑冷漠,金玉妍也開始失寵,與呂盈風兩個人互看不順眼,不知怎麼聽到這番話,幹脆大大咧咧說出去道:“什麼叫别人。純元皇後與溫肅皇後可是帝姬正經的嫡母,德妃娘娘不痛快,是想越過純元皇後跟溫肅皇後去?這可是大不敬,要是皇上跟皇後娘娘知道……”
玄淩現在當然是不理會這起子事的,胡蘊蓉有些怨氣,也隻能壓在心裡。珍缡無趣地學新的品茗之法打發時間,胡蘊蓉見她樂得逍遙,心裡的不滿才稍微平複,她不願意自己這些郁結引得珍缡跟自己一樣不愉快。
胡蘊蓉想着自己的女兒得最風風光光的嫁出去,如今淑和如此,她等着玄淩轉變态度,一拖就是幾年,實在無奈,才自作主張重新舉辦選婿事宜。
因着玄淩此次未來,胡蘊蓉遂請平陽王妃以及清河王太妃,管文鴦一席湖藍色衣衫,何浣碧綠裝,倒是互相映出一番風景,淑妃甄嬛見到浣碧,略是颔首,心中再唏噓也按壓下去,反倒和管文鴦更多閑話。
浣碧心中多是傷感,見下座修容甄玉姚眉目清秀,卻已是一席深沉的黛藍顔色,也并無過分修飾面容,倒比自己更似枯木,想到種種前塵過往,迎上去拜一平禮。甄玉姚久居深宮,宮宴也不參與,隻有胡蘊蓉和甄嬛叫起才會出席這類活動,所以這些年少與浣碧相見,見她神情親熱,雖不知緣故,卻溫和回應。
等到鳳台選婿正式開始,一群人才收聲。甄嬛同胡蘊蓉不和,不肯多言,落人話柄,呂盈風還是大咧咧這說兩句那說兩句,胡蘊蓉本身覺得女兒這麼多年受委屈,更不肯低嫁,挑來選去,才勉強看中永州都督的長公子,正二品嘉州防禦使樓歸遠。此人處事圓滑,面含春色常談笑語,哄得珍缡倒是愉快,儀表堂堂,最緊要是二十來歲就官至二品,想來玄淩也算看重。
甄嬛最先起身,大方行禮道:“嫔妾恭喜皇後娘娘跟帝姬。”她一起身,旁邊的宮人等也跟着開始道賀。
夜間胡蘊蓉不免愁上心頭,珍缡跟瓊脂見狀湊上來,這些年胡蘊蓉的眼角不免多上些許褶皺,如今微噙淚珠,一向如富貴花一般的人此刻也有些落魄:“這是怎麼了?”
胡蘊蓉擡頭先看瓊脂,笑着指着珍缡:“還問怎麼了,難道姑姑就舍得她?”
珍缡如今不似十幾歲,輕輕松松就能鑽進胡蘊蓉懷裡:“母親,大不了我就不跟着驸馬往嘉州,留在京師建個公主府便是。”
“我其實也是這麼想的。”胡蘊蓉托腮,又道,“隻是我還擔心,那樓歸遠慣是油嘴滑舌的,我怕又是個陸堂光。”
“母親盡管放心,珍缡絕不會重蹈覆轍。”珍缡說着,又談起幾個笑話給胡蘊蓉。胡蘊蓉看着眼前活潑的女兒心裡才終于寬慰些許,忽地說道:“說來你還記得我曾經與你說的話本嗎?”
珍缡颔首,胡蘊蓉方又哀婉說道:“後來,我回翁主府才發現,原來我看那畫本的圖案,是你外祖父外祖母,在外祖母閑置時一張張專門予我畫的……”
棠梨宮,點上燭火,佛前檀香濃郁,予澤随着甄玉姚向菩薩佛像叩首,玉姚閉目道:“父母已仙去,信女隻求餘下手足平安,虞芮遠離紛擾,順遂無憂。”
虞芮是予澤的字,因甄玉姚心念長兄甄珩的字質成的典故,便從同一典故中取得此二字,予澤扶起甄玉姚,兩個人晚膳時甄玉姚問起:“清河王最近可好?”
予澤知道,清河王予澈親近自己,甄玉姚很是感恩,因此也多問些,于是答道:“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