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向村落的小路陰暗潮濕,四下一片寂靜,洛伊絲隻聽得見自己的腳步聲。
開始爬白鼬山時,天終于蒙蒙亮了一些,洛伊絲時不時被隐蔽的兔子洞絆一下,或者踩在黑漆漆、黏糊糊的草葉上打滑,根本勻不出氣兒來說話。
赫敏和金妮更糟糕,她們兩個走到一半時就沒了力氣,洛伊絲一手抓一個,呼吸越來越重,她感覺自己的肺即将燒起來時,雙腳終于踏到了平地上。
“不錯,我們到得很準時,”韋斯萊先生摘下眼鏡,用上衣下擺擦拭着“現在隻需要找到門鑰匙就行了,不會很大的,快找一找。”
才找了兩三分鐘,就有一個喊聲劃破了甯靜的氛圍。
“在這兒,亞瑟!快過來,我們找到了!”
韋斯萊先生笑着,大步走向那個喊他的男人,其他人跟了上去。
長着棕色短胡子的紅臉龐巫師正和韋斯萊先生握手,他手裡拿着的東西像是一個發了黴的舊靴子。
“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阿莫斯·迪戈裡,他在神奇動物管理控制司工作。這是他的兒子塞德裡克,我想你們應該都認識吧。”
“你們好。”
塞德裡克笑着對大家打了個招呼,金妮和赫敏交換了個眼神,顯得不是特别熱情,弗雷德和喬治就更不用說了,去年塞德裡克在第一場魁地奇比賽中打敗了格蘭芬多隊,這對雙胞胎到現在還沒有完全原諒他。
“我沒想到你也在這,”塞德裡克似乎察覺到空氣中彌漫着的不友善氣息,轉頭和洛伊絲說話“假期過得好嗎?你今天很好看……我是指穿得很好看,但不是說你不好看,我——”
“走過來很遠吧,亞瑟?”
塞德裡克從沒這麼感謝過自己父親說話大聲的習慣,他亂糟糟的話直接被父親的大嗓門蓋過去,阿莫斯和藹地望着周圍的孩子“這些都是你的孩子嗎?”
“噢,不,紅頭發的才是。”韋斯萊先生把自己的孩子一一指出“赫敏,洛伊絲和哈利,都是羅恩的朋友。”
“天呐!”阿莫斯的眼睛睜得溜圓“哈利?哈利·波特?!”
哈利已經習慣了人們初次和他見面時總是驚訝地盯着他,也習慣了他們立刻把目光投向他額頭上的傷疤,但這總是使他感到很不自在。
“塞德談到過你,”阿莫斯親切地拍着哈利的後背“他告訴了我們去年他和你比賽的事,我說這件事等他老了可以講給孫子們聽,太了不起了!他打敗了哈利·波特!”
“哈利從掃帚上掉下來了,爸爸,我告訴過你的,是一次意外事故……”
“是啊,可是你沒有掉下來,對不對?我們的塞德總是這麼謙虛,總是一副紳士風度……怪不得姑娘們都迷戀你,要我說——”
“爸爸!”
塞德裡克拔高了音量,已經顯得有點窘迫了,洛伊絲從來沒見過他對什麼事情束手無策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兩聲。
“好了,還有一分鐘……我們應該各就各位了……”韋斯萊先生轉臉看着哈利和赫敏“你們隻要碰到門鑰匙,伸出一根手指就行。”
大家都背着鼓鼓囊囊的大背包,好不容易才圍攏在阿莫斯周圍,在昏暗的光線中抓着隻破破爛爛的舊靴子。
門鑰匙起作用的那一刹那,騎士巴士在洛伊絲心裡的交通工具排行榜一下子躍居第二名—僅次于飛天掃帚。
門鑰匙的體驗比飛路網還差,似乎有一個鈎子在她的腰後面以無法抵擋的勢頭猛地向前一鈎,飛行過程中赫敏和金妮的肩膀和她的不斷互相撞着,最後三個人一起重重摔在草地上。
塞德裡克是除了兩個成年人之外唯一站着的人,他一隻手拉洛伊絲起來,一隻手伸向倒在地上的金妮和赫敏,可是兩個女孩十分默契地忽略了他的手,拄着草地站起來。
塞德裡克順勢扶正洛伊絲為了搭配上衣特地買的牛仔帽。
“抱歉,我爸爸有點……呃……”
“沒什麼抱歉的,而且也沒說錯呀,給你送情書的女孩要從圖書館排到禁林了。”
“别挖苦我了,”兩個人跟在大部隊最後穿過荒無人煙的沼澤地,濃霧中幾乎什麼也看不見“我爸爸要是聽見,也許他真能講給我孫子聽。”
洛伊絲扯着嘴角勉強地笑了笑,心情比腳步還要沉重。
會有那一天嗎?
從前讀原著時,她隻覺得塞德裡克死得突然,那一記阿瓦達遠沒有說要和哈利一起生活後轉頭就消失在帷幕裡的小天狼星令她難過。
但現在,塞德裡克是她的同學,她的朋友,兩個人的生平如同麻繩一樣交織在一起,這比單純的悲劇痛苦得多,因為和她經曆如此相似,甚至朝夕相處的人,竟然再也沒有未來。
“你想得真長遠,”洛伊絲苦笑着應和“希望真能有那一天。”
“會有那一天的,”塞德裡克的臉詭異地浮上紅暈“不過看起來我們現在需要分道揚镳了。”
迪戈裡一家的帳篷在第二營地,洛伊絲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韋斯萊家的在第一營地,核對名單的巴茲爾先生說,隻要再走四分之一公裡就看得見。
大片場地一直伸向地平線上一片黑乎乎的樹林,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小石屋,門口站着一個男人,正在眺望石屋後面成千上百個奇形怪狀的帳篷。
他一定就是管理員羅伯茨先生,整片場地上唯一一個麻瓜,他一聽見他們的腳步聲,就轉過頭來看。
韋斯萊先生從口袋裡掏出一堆花花綠綠的紙币,在哈利的幫助下艱難地付完了錢,大家從兩排長長的帳篷間穿過。
他們來到營地盡頭的樹林邊,這裡有一片空地,地上插着一個小小的牌子,上面寫着:韋茲利,很顯然,是韋斯萊的錯誤拼寫。
小天狼星和韋斯萊家最大的三個孩子一樣是幻影移形過來的,魔法界現在因為他吵得不可開交,每天都有人在《預言家日報》上發文章打架,但這位霍格沃茲七十年代的校草不在乎這些,為了和他親愛的教子一起看世界杯,他特地買了一個豪華大帳篷,據賣帳篷給他的人講,容納二十人也沒問題。
但那人忘了教他怎麼搭帳篷,直到韋斯萊先生帶着孩子們走到四個人面前時,小天狼星依舊拿着錘子和比爾查理面面相觑。
至于珀西,早就拿着自己的坩埚研究報告躲到一邊去了。
“哈利,我們該從哪開始呢?”
哈利下意識地想搖搖頭,德思禮一家從不帶他去露營,他們更願意把他留給鄰居費格太太,但考慮到小天狼星還在場,他還是蹲下身和赫敏洛伊絲一起,勉強弄清了那些支杆和螺釘應該在什麼位置,韋斯萊先生搶過比爾手裡的錘子站在一邊,每當需要用到大頭錘時他都激動得要命。
總算支起了歪歪斜斜的帳篷,哈利還在疑惑,這個帳篷無論如何也不像裝得下二十人的樣子,然而當他彎下腰,從帳篷門簾下面鑽進去時,他驚訝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像走進了一棟老式别墅裡,二樓的房間少說有八個,三樓更是誇張,除了卧室還有浴室和廚房,韋斯萊先生堅持要像個真正的麻瓜一樣親自動手做事,哈利跟着赫敏羅恩走到營地另一邊去打水 ,洛伊絲則是和其他人一樣撿柴火。
這個時候太陽剛剛升起,薄霧也漸漸散開,洛伊絲在四面八方的帳篷間穿行,一眼就看見了馬爾福家的帳篷。
沒人會比他們更張揚了,世界上有正常人出門露營時不僅把家徽挂在帳篷最高點,還栓了兩隻白孔雀在門前嗎?
洛伊絲雖然說和小馬爾福目前正保持一種亦敵亦友的和藹關系,但對那位盧修斯先生實在是沒什麼好感,她抱着柴火轉身,猝不及防的,一個聲音從背後叫住她。
“洛伊絲?”
穿着藍色風衣的潘西從帳篷裡,目光落在洛伊絲抱着的柴火上。
“你怎麼在這幹家養小精靈的活?”
“麻瓜露營不就是這樣嗎?那你怎麼從馬爾福家的帳篷出來了?”
“不隻是我,你哥哥也在裡面。”
洛伊絲腳下一滑,吓得差點沒抱穩柴火:
“你們都知道了?”
“剛剛知道的,但可真夠勁爆的,我們之前一直以為西奧喜歡你呢,布雷斯和德拉科還打賭,埃德加叔叔知道西奧喜歡一個混種之後會不會把他趕出家門……”潘西瞥了一眼耀武揚威的白孔雀“分院儀式上他就一直盯着你看,還有平時在禮堂吃飯的時候,那個巨人的第一節課之後大家都看見他帶着東西去醫療翼了,不過現在知道你是他妹妹,那很多事就說的通了……但你為什麼——”
“潘西,”西奧多站在兩個人身後,看樣子也是才從帳篷裡出來“布雷斯說沃林頓剛剛在找你。”
潘西肉眼可見地緊張起來,她捋捋自己蓬松的短發和劉海,大力拉着洛伊絲的手。
“我今天怎麼樣?”
“很好看,我是沃林頓會被當場美暈,滿意了吧?”
潘西這才放心地朝着西奧多指的方向去,洛伊絲把懷裡的柴火往上掂了掂,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騰出一隻手抓住西奧多。
“你送我回去。”
“韋斯萊那裡?你的朋友不是都在那嗎?”
“我知道,就要他們都在那。”
“也好,”西奧多大概明白了洛伊絲要做什麼,他揮揮魔杖,洛伊絲懷裡的柴火就被縮到手掌大小“那你帶路。”
*
場地上的宿營者們逐漸醒過來了,最先起床的是那些有小孩子的家庭。
洛伊絲從沒見過這麼小的巫師,有個兩三歲的小男孩正蹲在地上戳鼻涕蟲,手裡不知道是他爸爸還是媽媽的魔杖,鼻涕蟲越漲越大,兩個人走到他面前時,男孩的媽媽急匆匆地從帳篷裡出來。
“對你說過多少次了,丹尼爾?你不許再碰你外公的魔杖!哎喲!”
她一腳踩中了那條巨大的鼻涕蟲,随着鼻涕蟲啪一聲爆炸,小男孩撕心裂肺地哭喊起來:
“你把蟲蟲踩爆了!你把蟲蟲踩爆了!”
她撲哧一聲笑了,忽然想起褲子口袋裡有一根氣球,或許是買衣服的時候送的,于是洛伊絲利落地吹起氣球扭成小狗狀,遞到哭嚎不止的小男孩面前。
“小弟弟,這個給你,别哭了。”
小男孩還是抽抽搭搭的,舉着小狗問媽媽它怎麼不會動,他媽媽用自己的魔杖施了個簡單的咒語,氣球小狗在草地上動起來,小男孩咯咯笑着追着它跑。
金發碧眼的婦人和洛伊絲道謝,臉上的笑意卻沒延伸到眼底,洛伊絲早就習慣了這種愚昧的血統偏見,但總覺得面前的婦人自己在哪裡見過。
“洛伊絲?”
三個人都順着聲源望去,有個男孩好整以暇地站在那裡。
“媽媽,你們怎麼待在一起?”
洛伊絲看看金發婦人的臉,又看看漸漸走近的男孩,終于勾起腦子裡有點久遠的回憶。
“凱文·弗裡?”
“是我,”凱文站得更近,眼睛亮晶晶的“媽媽,這是洛伊絲,我在霍格沃茲的好朋友。”
洛伊絲被他的自來熟弄得有點不自在,兩個人自從三年級那一次之後就再也沒有交集,怎麼叫凱文說得好像形影不離一樣?
“這個是……”
凱文的眼睛轉向洛伊絲身後站着的西奧多身上,臉色漸漸和他身上裁剪合适的黑西服靠攏。
“西奧多·諾特,”西奧多伸出手,模樣與老諾特在宴會上交際時如出一轍“是她哥哥。”
金發婦人聽見西奧多的姓氏後眼神和緩了許多。
“哎呀,原來如此,諾特小姐很有你母親當年的風範——”
“謝謝。”
洛伊絲幹脆地打斷她,也不管禮不禮貌,後退兩步握住西奧多顫抖的手。
“但我們還有事情,就先失陪了。”
*
凱文站在原地,直到兩個人的背影埋沒在橫流的人群裡後才轉過身和母親說話。
“她剛才來幹什麼?”
“噢天呐,說起來我就生氣,丹尼爾又拿你外公的魔杖玩,還怪我踩爆了他的鼻涕蟲,那個女孩扭了個氣球小狗給他……一看就是麻瓜玩意兒,我以為她也是泥巴種呢。”
“她不在乎這個,媽媽,我以為你也不在乎這個……不然為什麼會和爸爸——。”
“凱文,我說過的,”金發婦人拉下臉“我有我的規矩,如果再聽到你提起一次那個家族硬塞給我的廢物啞炮,你知道結果是什麼。”
凱文垂下眼睛,抛下母親去找追着氣球小狗的弟弟,他揮動魔杖,氣球小狗把人引到母親看不見的角落裡,凱文抓着小弟弟的領子把他拎起來。
“剛才那個姐姐給你的東西,交出來。”
“不要……”
丹尼爾臉上髒髒的,是眼淚和塵土混起來的效果,他不太敢在單獨一人的時候和哥哥大聲說話,那些奇怪的魔咒太令人難受了,他甯願少吃一百個布丁和冰淇淋也不願意再經曆一次。
凱文也不多廢話,直接上手去搶他抱在懷裡的小狗,得手後惡狠狠地把人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