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敏擦幹眼淚後堅持要回禮堂去,大概是因為她出來的時候并沒有告訴克魯姆,而他一定還在那裡等她。
梅林也不知道赫敏怎麼跑得那麼快,同樣踩着高跟鞋的洛伊絲在塞德裡克時不時的攙扶下還是步履維艱,和赫敏的距離越來越遠。
漸漸的,洛伊絲隻能看見她在身後飄蕩的禮服,赫敏大步流星地走過一個很大的石雕馴鹿旁邊後,兩個高大的身影撥開花叢,坐在石雕旁的一張長凳上。
如果隻是尋常約會的學生,硬着頭皮走過去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但當洛伊絲漸漸走近時,她聽見海格在說話:
“我一看見你,心裡就明白了。”
兩個人同時呆住了,塞德裡克下意識地拉住洛伊絲,想從小徑繞過去,可随着玫瑰花叢也發出一陣聲響,隐藏在花叢裡接吻的芙蓉·德拉庫爾和羅傑·戴維斯暴露在他們眼前。
洛伊絲和塞德裡克下意識地看向對方,從彼此臉上看到了一模一樣的驚恐表情,洛伊絲先一步反應過來,指指石雕後的那片陰影,兩個人蹑手蹑腳地走過去藏住。
“你明白了什麼,海格?”
馬克西姆夫人低沉的嗓音裡帶着一種嗬嗬聲,洛伊絲知道海格肯定讨厭别人偷聽,她想用手堵住耳朵,但馴鹿背上爬行的一隻甲蟲引起了她的注意。
甲蟲的大小和節數都不像英國常見的品種,更奇怪的是它眼周眼鏡狀的花紋…花紋!
洛伊絲一拍腦袋恍然大悟—是麗塔·斯基特,她在地上找了兩圈,把一塊尖銳的小石頭握在手裡,塞德裡克高大的個子本來就不太好藏,因為她的動作又局促了些,整個人幾乎要跪趴在地上。
“在找什麼?”
“噓!”
洛伊絲伸出食指抵在嘴唇上,借着月光瞄準了那隻母甲蟲,随着“噗通”一聲響,甲蟲和石子一起落在噴泉裡,劃動着幾隻腿撲騰着。
“那隻甲蟲有毒,”洛伊絲笑嘻嘻地扯着謊,剛才弄出的動靜讓她貼塞德裡克更近了點,避免被發現“我幫海格把她解決掉。”
撲騰着的甲蟲很快就被噴出的泉水摔在地上,手忙腳亂地爬走了,海格接下來的話又鑽進洛伊絲耳朵裡。
“我明白你和我一樣…是你母親還是父親?”
“海格,我不懂你是什麼意思…”
“是我母親,她是英國僅存的幾個之一,當然,我對她已經記不太清了。她大概在我三歲的時候就離開了…她們天性裡沒有母性,不知道她後來怎麼樣了…大概已經死了。”
洛伊絲笑不出來了,她越過石鹿的茸角悄悄打量着海格,傾聽着他從未談起過的童年。
“母親離開後,爸爸傷心極了。我爸爸是一個小矮個兒。我六歲的時候,就能把他舉起來放在衣櫃頂上,爸爸把我帶大,可是他也死了,就在我上學之後,我從那以後就靠自己闖蕩了,鄧布利多給了我很大幫助,他真的對我非常好…”
海格掏出一塊印着圓點點的絲綢大手帕,響亮地擤着鼻子。
“行了…我的情況說完了,你呢?你是從哪邊得到的遺傳?”
馬克西姆夫人一聲不吭,似乎在凝望着銀色的噴泉,她突然站了起來,不管氣溫多低,都不會像她的聲音這樣寒冷刺骨,
“太冷了,我想進去了。”
“不,你别走!我以前從沒碰見過另外的人!”
“另外的人?你說清楚!”
洛伊絲站在陰影裡咬緊牙關,希望海格千萬别回答,别說傻話,但她無聲的乞求顯然無濟于事。
“另外一個混血巨人啊,那還用說!”
“你好大的膽子!”馬克西姆夫人尖叫起來“我這輩子從沒有受過這種侮辱!混血巨人?我隻是骨架子大!”
她的聲音像霧角一樣劃破甯靜的夜空,洛伊絲聽見芙蓉和羅傑從她身後的玫瑰花叢裡蹿了出來。
馬克西姆夫人氣沖沖地走開了,一路憤怒地撥開花叢,驚得一群群五顔六色的小仙女飛向空中。海格仍然坐在長凳上望着她的背影,天太黑了,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過了一分鐘左右,他也站起來大踏步地走了,沒有返回城堡,而是朝着他小屋的方向,走向外面漆黑的場地。
“你原先知道嗎?”塞德裡克臉上的表情十分嚴肅“海格是個混血巨人?”
“不知道。”洛伊絲聳了聳肩,“那又怎麼樣?”
從塞德裡克看她的目光中,洛伊絲稍微明白了一點:她是半路出家的外來者,在她長大的過程裡沒有人耳提面命地灌輸一些傳統給她,這些傳統裡大多數會有自視高貴的巫師們的偏見,而偏見是很可怕的。
“有機會我再跟你解釋,走吧…”
洛伊絲百無聊賴地注視着和克魯姆在舞池中央旋轉的赫敏,從返回禮堂開始,她已經跳了一個多小時了。
一小時前哈利和羅恩也回到了禮堂,但他們兩個沒有一點和洛伊絲說話的意思,一直坐在角落裡談論着什麼。
頭頂忽然沉了一下,是去取黃油啤酒的塞德裡克回來了,他把其中一杯放在了洛伊絲頭上,歪着頭笑了笑。
“看什麼呢?”
“馬克西姆夫人,”洛伊絲指指獨自坐在裁判桌旁悶悶不樂的馬克西姆夫人“真可惜呀,她和海格明明互相喜歡的嘛…”
“哦?是嗎…”塞德裡克饒有興趣地端着啤酒坐下,腦袋湊近了些,挨着洛伊絲的腦袋“你怎麼看出來的?”
洛伊絲從前那些緊張感已經消磨得差不多了,現在再站在上帝視角和别人交流時她隻有滿滿當當的得意,春風滿面地連尾音都在上揚。
“我就是知道…我也知道羅恩和赫敏為什麼吵架,我還知道很多人喜歡的是誰。”
“很多人,包括我嗎?”
“是拉文克勞的…比你小一個年級,塞德,我厲害吧?”
洛伊絲也許不知道自己叫起塞德裡克名字的時候總是和别人不一樣,唯一一個e被她分成兩段長長地發出來,像是拖長了音節要草吃的小羊。
而這種獨特的叫法一直像小爪子一樣在塞德裡克心裡撓,從三年級的麗痕書店見到她開始,但沒有在四年級愛上她時結束。
塞德裡克的喉嚨緊了緊,他終于決定要把有些話說出來,不能讓愛意像魚刺一樣不上不下。
“洛伊絲,其實我—”
“但你為什麼沒有邀請她來舞會呢?噢…她是和另一個拉文克勞一起來的,”洛伊絲上翹的嘴角漸漸恢複了正常的弧度,最後變得向下“所以和我們是好朋友什麼的都沒關系,我又被當成plan B了是嗎?”
塞德裡克被攔腰砍斷的表白讓他有些手足無措,但更讓他手足無措的是忽然變得低落的洛伊絲,她低頭撕扯自己手上的倒刺,左腳翹起來踢着前面沒人坐的椅子。
“我出去走走,如果舞會結束後我還是沒回來,那也不用等我了。”
洛伊絲避開塞德裡克伸出的手,踩着高跟鞋哒哒地跑出了城堡。
城堡外的雪地裡有許多交錯縱橫的淩亂腳印,看樣子大多數是舞會後春心萌動的青少年們為了躲避教授留下的。
但有一排很不一樣,孤零零地徑直向黑湖,洛伊絲鬼使神差地踩着腳印走,等反應過來時,已經快到黑湖邊上了,她一擡頭就看到一個颀長的背影,面對水面安靜地沉默着。
是西奧多。
這次連布雷斯也不在他身邊,皎潔的月亮和地上的雪交相輝映,把他襯得更加孤獨。
“西奧?”
洛伊絲試探性地邁着步子朝他走去,裸露的皮膚暴露在冷空氣中,西奧多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披在她身上,手指摩挲着她戴着的那對蝴蝶耳墜。
“很漂亮。”
“潘西送給我的,她眼光好。”
洛伊絲湊近了些,以便西奧多能更清楚地看見她動起來時蝴蝶翅膀的顫動,她後知後覺地打了個冷戰,熟悉的低氣溫讓她想起剛剛偷聽海格說話的時候。
“西奧,巨人有什麼問題嗎?”
“你那個獵場看守朋友是個混血巨人,你終于知道了?”
“天呐…你是從哪裡知道的?”
“很難看不出來吧,他那副樣子,不是混血巨人就是小時候中了膨脹咒。”
“别這樣講話,”洛伊絲抓住他的手向下用了用力,像是警告,但軟綿綿的沒什麼力氣“海格又沒有什麼地方不好…”
“嗯…你當然會覺得覺得沒關系,他對你來說可沒有危險性,但是,洛伊,巨人是很兇狠的,他們像巨怪一樣生來就喜歡殺人,好在現在英國已經沒有巨人了。”
“那他們到哪去了?”
“滅絕了,或者被傲羅殺死了,國外的巨人也多半都躲在大山裡。”
“噢…怪不得。”
“怪不得什麼?”
“怪不得海格說他媽媽在他三歲的時候就離開了,還說她大概已經死了。”
“你在難過嗎?”西奧多微微彎下身子揚起臉,正對着低着頭的洛伊絲“不要難過,洛伊,無論有沒有傲羅的追捕和她們種族的滅亡,海格父母的結局也隻會是這樣。”
西奧多伸出冰涼的手指,抹掉洛伊絲臉頰旁溫熱的眼淚,他的語氣格外平靜,有種暴風雨來臨前的海面的味道。
“有世俗承認,父母祝福的婚姻都少有相互扶持走過一生的,永遠見不得光的那種,靠僅有的一點點愛,根本走不了一輩子那麼長”
他注視着洛伊絲被月光映照得發亮的小臉,說出來的話決絕堅定,與其說是安慰洛伊絲,不如說是勸說自己。
“哥哥不會讓你的愛也見不得光。”
這種保證西奧多早在心裡說了一萬次,但感情像條繩子反反複複地拉扯着他,拉扯他與理智進行一場又一場角力,拉扯他和愛完成一支又一支華爾茲。
“走吧,我送你回去。”
路過禮堂時正好是午夜十二點,古怪姐妹停止了演奏,大家最後一次對她們報以熱烈掌聲,然後開始朝門廳走去。
塞德裡克跟着人流走出來,急匆匆跑到洛伊絲身邊時,西奧多毫不客氣地盯着他看。
明明洛伊絲這個便宜哥哥比他小了好幾歲,也稍稍矮一點,但塞德裡克被他看得莫名慌張,像是有誰把自己腦子裡的東西扒出來給人看似的。
塞德裡克似乎有話不便當着其他人的面說,西奧多聳了聳肩,顯得很不高興,繼續朝樓上走了兩級台階,站在那裡環抱手臂等着。
“聽着,洛伊絲,我不知道你今晚為什麼不高興,但我現在不是要告訴你這個,級長盥洗室在六樓糊塗波裡斯雕像左邊的第四個門,口令是新鮮鳳梨,讓哈利帶着他的金蛋去洗個澡,在水裡好好想一會。”
“嗯…謝謝,但為什麼告訴我?”
“哈利是你的朋友,而且他選擇告訴我巨龍的事,我欠你們一份人情。等我弄清楚原因會好好和你道個歉的,現在我得走了…願意和我說晚安嗎。”
“嗯…晚安。”
塞德裡克扯着嘴角對洛伊絲笑了一下,轉身跑下了樓梯,洛伊絲也提着裙子把手伸給走下來接她的西奧多,有點無賴地讓他扶着走。
兩個人慢悠悠地站在格蘭芬多休息室前時,胖夫人和她的朋友維奧萊特在肖像畫洞口的像框裡呼呼大睡,洛伊絲用魔杖敲了敲畫框才把她們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