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以忘記初次見你,一雙迷人的眼睛……”
孫郗感覺在哪裡聽過這首歌,卻又想不起來。
他現在是煙雨巷的老闆,當時買下這家酒吧,占了黎念之的大便宜,但她有條件,所有員工隻能自願離職,不能辭退。
員工們都和前老闆感情深厚,也被養懶、養嬌氣,受不了牆面上新貼上的員工守則,又加上經常睹物思人,難免控制不住情緒,會和胡攪蠻纏的顧客吵架。
孫老闆不急不惱,按照員工守則辦事,總結出來就是兩個大字:扣錢。
這招真靈,半個多月,已有大半的員工主動辭職,用不了多久,煙雨巷裡裡外外,必定煥然一新。
他剛想起身離開,擡眼就看見了丁甯。
她情緒低迷,到吧台點了兩杯酒,其中一杯推到旁邊,仿佛空位上有人似的。
然後,她對着空位自言自語,将手裡的酒一飲而盡。
這個祭奠的動作,誰能看不出來,而孫郗恰巧坐在黎念之生前最喜歡的位置上,不由得感覺脊背發涼。
舞台上的歌詞換成,“雕欄玉砌應猶在,隻是朱顔改……”
丁甯感覺特别應景,似乎醉意更濃了,完全沒注意到李聿東何時出現。
李聿東拉椅子時弄出很大聲響,周遭環境如此喧嚣也阻擋不住他的粗魯。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黎念之的案子發生時,他在國外出差,回來第一時間就來找她興師問罪。
“李sir怎麼有時間來消遣啊?”
丁甯把酒杯推了推,眉毛挑了挑,“專門給你準備的,就知道你會來,咱倆是不是心有靈犀啊?”
李聿東白了她一眼,“少跟我扯淡,出來。”
鄧林找她的那次,她從看守所出來後,盧大勇和他通過氣。
盧大勇是個頗有名氣的私家偵探,和她認識好幾年,交情不賴,黎猷乾在雲嶺這件事,就是來自他的消息。
那天晚上,她“借”醉漢的手機打電話,就是打給盧大勇的。
盧大勇告訴她,鄧林通過那通電話摸到他,但他堅稱當晚醉得不省人事,根本不記得有沒有接過這個電話,通話記錄顯示接通十幾秒,也許是他醉酒意識下不經意的操作。
盧大勇是個老油條,派出所和他第二個家似的,鄧林扣了他三天,沒其他證據,隻能放人。
鄧林查案一闆一眼,李聿東可是手段老辣,找個油頭又把盧大勇“請”來問話。
剛開始,盧大勇死豬不怕開水燙,後來,李聿東把他雇傭的報警人找到。
報警人叫大張,他收了錢早已跑到南方,因為打架鬥毆被刑事拘留,李聿東出面,又是說情又是做擔保人,最後對方隻是叫大張賠了錢,并沒有追究他的刑事責任。
大張出于感恩,就把盧大勇出賣了。
就事論事,李聿東這個人雖然有點讨厭,但辦案的确有一套,膽大心狠,什麼招都敢用,丁甯早就領教過。
夜晚的風有些涼,丁甯把外套披上。
李聿東的皮吉普車開了半天,他才開口說話,“我以為你不敢來呢?”
丁甯笑笑,舒服地伸了個懶腰,“跟李sir出來應該最安全不過了,不過你的事辦完了,還請把我送回家。”
之後,一路無話。
孫郗見兩人駕車離開,便吩咐孫正跟上,李聿東可是刑警隊大隊長,戰功赫赫,業務能力超強,搞不好就被發現,孫正感覺任務十分艱巨。
馬路上車流湧蕩,夜色很好,月光透過樹木在地上留下斑駁的倩影,分明和那晚沒什麼區别。
如果非要說出哪裡不同,隻是風變得不再淩厲。
隻是世上再也沒有念之。
丁甯的心口好疼。
汽車最後西郊廢廟裡停下,枯井口已被石闆封住,石闆看起來很重,如果那晚也有石闆覆蓋的話,念之肯定不會掉下去。
想到這裡,丁甯恨不得大哭一場。
李聿東沒注意她的情緒變化,撇眼見她面部扭曲,不解風情地吼道,“别吐車裡。”
丁甯胡亂擦了把臉,恢複先前的神色。
兩個人一前一後下車,來到枯井邊停下,李聿東點燃一根香煙。
“癌症晚期、變賣家産、遺書,真的很像自殺,但我總感覺,你沒有說出全部實話
鄧林幾乎查遍所有與案子有關的監控錄像,終于在一個隐蔽的攝像頭裡發現了線索,錄像中一個女人把一個看起來不省人事的男人,塞進一堆電動車中……”
丁甯暗暗叫苦,那晚眼看大雨将至,她怕醉酒的大哥發生意外,好心把他擡到附近的車棚裡……
李聿東轉過身子面對丁甯,目光咄咄逼人,“你要感謝那天下了大雨,将證據全清洗掉了,不過我上警校第一天,老師就告訴我們,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丁甯眯起眼睛笑笑,不急不惱,道:“天網縱然恢恢,也不能捕風捉影。”
如果她說是為了救念之跳井的,有人會信嗎?
他們隻會認為,她把人推到井裡,結果反被拽下去。
有些真相根本有口難辯,不如閉緊嘴巴。
不過沒關系,念之相信就足夠了。
恨屋及烏,丁甯以為她巴不得黎猷乾父女不得好死,可當黎念之墜入井中的刹那,她竟是毫不猶豫地跟着跳下去。
她扣住井壁上的一塊凸起的鋼筋,另外一隻手,抓住黎念之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