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的海邊有座仿古建築的塔,二十層樓那般高,燈火璀璨熠熠生輝,四周的人都朝那邊聚集,丁甯自顧自跑過去,孫郗慢吞吞跟随。
高塔下,一大群傣族朋友穿着民族服飾載歌載舞,她很快被拖入人群,他則找到竹椅在旁邊坐下。
傣族朋友熱情如火,丁甯像模像樣跟着唱、跟着跳,星河與大海之間回蕩起悅耳動聽的民歌。她轉頭去看孫郗,他也正面無表情地看她,篝火在他的眼睛裡燒成團,火紅火紅的。
不知道誰起的頭過潑水節,起先隻是三三兩兩,後來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很快,大海與沙灘連成一片,歌聲與笑聲聚會成群,幾乎所有人都沉浸在潑水的樂趣中。
人群擁到高塔之下,塔上有大水傾盆而下,下面的人向上爬,上面的人朝下跑,認識或陌生,遇見了就彼此送送祝福,然後哈哈大笑,再揮手離開。
不問前塵舊夢,不許未來浮生。
丁甯尋到一個水桶,跑到海邊盛滿水,又跑到孫郗面前,孫郗眉頭皺成團,臉色陰沉難看,眼神發出嚴重警告。
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她已渾身濕透,他沒理由清清爽爽,就用行動宣告警告無效。
其實兩個人的心裡做了場博弈,他以為她不敢潑,她以為他不敢跑,結果雙雙失算。
丁甯見孫郗健步如飛,一時慌了神,像隻沒頭的蒼蠅亂擠亂撞,沒多遠便被擒住,他打算狠狠修理下她,低頭咬住她的唇。
月亮掉進海裡,激起漣漪層層。
金三Jiao的夜空,老墨山的頭頂,挂的就是這輪月亮,生死驚魂是它,風花雪月也是它,丁甯的腦海裡出現片刻的恍惚。
濕吻結束,兩個人緊密相擁,孫郗的胸膛劇烈起伏着,他的溫度感染了丁甯,有那麼瞬間讓她的心中閃過異樣的情感。
丁甯借來兩套民族服飾打算換去他們的濕衣服,沙灘上有臨時搭建的更衣室,外面排起長長的隊伍,兩人默默等待,很長一段時間,誰也不說話。
最後的時光,明天淩晨的飛機,眨眼間半月已過,正如孫郗所說,他們,就算了。
終于輪到他們,丁甯搶到前面,嫣然一笑道:“女士優先”。
丁甯剛放下更衣室的布簾,孫郗轉頭就走,他穿過人潮洶湧,邁進沙灘上的某個房車中。
洗過澡,換上幹淨的衣服,他舉起手機,“在哪?”
手機裡面傳來妖媚的聲音,“塔上”
孫郗心裡無奈,但依舊登上高塔。
高塔是燈塔,亦是最高的觀景台,傅霁月把塔頂的人清空了,看見孫郗,她搖擺手中的望遠鏡叫叫嚷嚷,“孫小郗,是不是舍不得了?”
這裡的風比地面大很多,孫郗迎風而立,頭發被吹亂,他很不喜歡這種感覺,“有什麼舍不得,有些經曆一次就夠了。”
很多人生初體驗,他都給了丁甯。睡木闆床、坐經濟艙、吃蔥爆羊肉、擠地鐵、海邊散步,還有……那又如何?在他眼裡,就像陪傅霁月蹦迪,和韓昊哲打架,百味生活中的一種體驗而已。
傅霁月對孫郗再了解不過,他對待感情向來冷血,以為丁甯有本事讓他凡心悸動,看來她也不過如此。
傅霁月的興緻并沒有減退,拿望遠鏡觀察塔下的情況,見丁甯穿着花裙子婷婷袅袅走出更衣室,又起胡鬧之心,遂對海邊咋咋呼呼,“你猜她發現你不見了,會不會着急呢?”
不會。
床上耳鬓厮磨,床下打情罵俏,不過逢場作戲,兩個人在彼此心中的分量半斤八兩,她怎麼會着急?巴不得他離遠點呢!
“孫小郗,我鄭重通知你,賭約改了,如果她着急找你,清月酒莊同樣可以歸你。”
底下的人潮如蝼蟻爬行,孫郗稍微有點密集恐懼症,他心煩意亂,漫不經心地說:“随你吧”。
丁甯竟然真擔心起孫郗來,尤其找了兩圈沒有他的蹤迹,她心慌意亂的。
他不會又遭到刺殺了吧?
像在日本的遊輪上,十幾個殺手,武藝高強有弓有箭,那一次,簡直是死裡逃生。
聽孫正說,她“失蹤”的那段日子,孫郗還遭遇過兩次不同程度的“意外”。
丁甯開始同路人打聽孫郗的下落,個子很好,長得很帥,但好像所有男人都可以長成這樣。她突然想起來手機在戲水之前埋進沙灘裡,或許有孫郗的照片。
她記性不好,一路遊山玩水,表面上和其他情侶無疑,實際上,她和他隻是契約關系,所以相冊裡一張兩人的合照沒有。
手指慣性滑動屏幕,一張照片跳進丁甯的眼簾。
地點是日本街頭,孫郗閉着眼睛,身着和服的女人盤起高高的發髻,背對着他。
台階上下,他們擁抱彼此,深情擁吻。
孫郗以為把照片删幹淨了,卻不知早于他上車之前她把備份存進另一張手機卡,快速取下藏匿鞋底。
這次環遊世界臨行前,孫郗送了部新手機,她随手翻出這張卡裝上,照片的事,連她自己也忘了。
她曾經那麼讨厭孫郗,他有危險她會高興得跳起來,甚至巴不得他出事,巴不得他在她的世界裡,永遠消失。
可是這一回,她找不到他卻發自内心的害怕。害怕他出事,害怕他死,害怕他連一句告别也沒有,不聲不響地離她而去。
她到底怎麼了?
為什麼?怎麼可能?不會的!怎麼會!沒有道理啊!
她怎麼哭了?
眼淚滴落照片上,越積越多,越積越厚,孫郗的痕迹漸漸模糊,直到與和服女人融為一體。
他們本來就是融為一體的。
古塔觀景台上,望遠鏡後面的傅霁月氣急敗壞,陰陽怪氣道:“我以為什麼厲害角色呢?算你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