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水灣是一條人工湖,湖心的獨棟小别墅隻有三層,裝修得典雅樸素。當初韓昊哲的父親韓紹宗建樓時打算自己住的,妻子向來喜歡安靜,這裡位置偏僻清幽很适合和老兩口安養晚年,但别墅建好後還沒來得及暖床妻子就去世了,防止睹物思人,加上孫郗出的價錢實在高,韓紹宗便忍痛割愛。
孫郗攥緊手機來到露台,寒風冷冽,他衣着單薄也不覺得冷。麗水灣距離小肉丁遊樂園不到兩公裡,擡起頭,遊樂園裡巨大的摩天輪近在眼前,過山車上的歡聲笑語借助疾風的威力傳進耳朵。
他肯定出現幻覺,這麼冷的天,遊樂園裡應該沒有什麼人氣。
時至今日,他依舊為當初沒得到那塊地皮而耿耿于懷,是執念,也是心中無法填補的缺口。買下湖心别墅是為了擡眼就能看見西郊,曾經種滿希望的西郊,屈辱的象征的西郊。
他和丁甯的孽緣也源于西郊,她可不是他心中的缺口,而是紮進心口的一根刺,不對,應該是紮進肝髒的刺,要不然怎麼想起她,他的肝就莫名其妙地疼呢?
手裡的震動斬斷情思,孫郗迫不及待接起電話:“找到人了?”
那頭的孫正氣喘籲籲,“這裡是一家半廢棄的食品加工廠,我和幾個兄弟裡裡外外翻個底朝天,一個人也沒有。”
“來湖心别墅。”
孫正聽出這五個字的言外之意,循循善誘道,“丁甯可能壓根就不在那裡,或者她和同夥早跑了,小郗,新婚之夜,新娘子最重要……”
那裡?
孫郗的重點放在這兩個字上,主仆多年,他太了解粗心大意的孫正,他根本沒有親自去找丁甯,或者他也沒有派其他人去。
這是孫正第一次武逆他的意思,不禁叫他勃然大怒,“孫正,你到底替誰賣命呢?”
汽車裡的孫正打了一個機靈,顫顫巍巍道:“三,三先生,我是為您好啊!”
孫郗咬緊後槽牙,從牙縫裡擠出氣急敗壞的音符:“别再叫我三先生……”停頓約莫兩秒鐘後定下期限,“永遠”。
挂掉電話,他匆忙下樓,心裡越想越惱火,跟在他身邊這麼多年,都看不出來他多讨厭“三先生”這個稱呼嗎?難怪丁甯說他缺心眼。
院子裡從小郗閣移植過來五棵梧桐樹苗,剛落土的那兩天郁郁蔥蔥的,當時孫禹亭沒有阻止兒子的行為,隻是站旁邊漫不經心絮叨,“這個季節移植,鐵定活不成,你這是暴殄天物。”
孫郗才不相信一個外行的話,憑借他的種植經驗,隻要方法得當,樹苗肯定能落地生根枝繁葉茂。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靠近小路的兩棵樹苗已有枯死的态勢,正巧第一抹晚霞映照大地,枯萎的樹苗就光鮮亮麗地落入他的幽暗的雙眸。
孫郗稍微愣了愣,像是預測到梧桐樹慘烈的結局,呼吸不自覺加重幾分。
把小郗閣的樹苗移植過來,一方面希望湖心别墅有母親的氣息,另外也是同父親賭氣。他不知道的是,父親也喜歡梧桐,當年和母親郗曉就是因為梧桐樹結緣,去年母親的忌日,父親突然發神經要把她生前親手種下的梧桐樹,長得最漂亮的梧桐樹移植到自己的院子裡,那裡的女主人是别人,他自然不肯,便和父親大吵一架。
看在逝者的面子上,孫禹亭再次原諒兒子的忤逆,見他新栽的樹苗不錯,便降低要求想帶走兩棵,結果當然未能如願。
為了防止更多人知道湖心别墅的存在,除了兩個全能的保姆和四個身手不錯的保镖,這裡再無其他人。懷表的定位始終沒變,孫郗打算親自前往淩雲鎮。
婚禮現場刺殺發生後,他第一時間轉過頭去看殺手的樣子,丁甯最擅長僞裝扮什麼像什麼,記得那次在愛琴海旁邊的日料店吃晚餐,她化妝成島國某位女演員切三文魚,就站在他面前調戲他。
畢竟算半個娛樂圈的人,而且中午看的電影的主演就是這位豐乳肥臀的女演員,不清楚劇情如何,隻記得她虎口上的紋身在屏幕上晃來晃去的。
對女演員的青睐不過半秒鐘,孫郗收回視線,并且粗魯地撥開“紋身”,眼皮無意間撞上她前胸兩座挺立的高峰,眼底透出深深的厭惡。
事後,他因為自己不能夠明察秋毫而郁悶,便認真研究起丁甯的玉體來,原來她鎖骨上有一顆芝麻大小的朱砂痣,右腿内側爬着條醜陋的蛇形疤。
所以,他也第一時間肯定女刺客不是丁甯,他曾經閉上眼撫摸過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膚,睜開眼又怎麼會認錯?
那她肯定是殺手的同夥,就潛伏在某個角落,趁人不注意朝他胸口插上兩刀。
等确定殺手隻有一個的時候,準确說丁甯并沒有在婚禮現場出現過的時候,他的心底竟然閃過無法言明的失落。
穿過粉紅色的竹林,孫郗看見寶石藍,以及它旁邊站軍姿的孫正。十幾年的部隊生活,造就了孫正挺拔的氣質,此刻又以負荊請罪的姿态可憐巴巴的。
孫郗瞪了他一眼,繞過他敞開的車門,徑直從另外的方向坐上後座。孫正大氣不敢出,但老闆把司機的位置留給他,應該是氣消了大半。
汽車一路疾馳,開往淩雲鎮方向,二十分鐘後,孫正從後視鏡偷窺,撞見緊鎖的眉頭,怯懦地解釋,“我怕婚禮上出事就沒去,但我派别人去了,的确沒有丁甯的蹤迹。”
見後座好長時間沒有反應,孫正把一肚子的話咽回去,踩上油門的腳加重了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