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現在擔心這些未免為時過早,”他閑散提步,坐至廊下台子,“世間惡人遍地,一時半會兒閻王還收不到你這裡。”
逢潭穩了穩心神,疑問道:“你怎麼來了?”
上月才過,眼下還并未到兩人約定的日子。
說完,她眼觀此人架勢,極像是已經來了有一會兒了,随之又覺這麼問來不大妥帖。
常聿在廊下的石台尋了個地方坐下:“才解決完謝聞識的事,實在無聊,過來聽聽你這邊的進展。”
“見你睡了正打算走。”
逢潭:“随後見我出來,怕我困頓,大人又故意恐吓我一下,讓我清清神?”
常聿:“算是罷。”
“……”
多大人了,還淨這種小孩兒玩的把戲。
逢潭暗暗白了他一眼,面不改色地說道:“自從那日你送我回宮後,我便一直鮮少出門。”言下之意是她近來兩耳不聞窗外事,對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知。
繼而她從他身旁的一段距離也坐了下來:“不過這月初十,皇後邀了一衆妃嫔到禦花園賞花。”
原本打算借病告假,繼續躲懶。
然眼下與常聿并肩坐着,她心中又有些犯怵。飽有課堂沒有認真聽講,繼而被老師點到名的心虛跟忐忑。
常聿看了她幾秒:“你若身覺不适,倒也不必勉強。”
他也有所耳聞她近來病了。
眼下親觀她面色,确有些許憔悴,恐是帶她出宮的那幾日,将她累着了。
聞此,逢潭神色不由凝了一瞬,眼中躍然湧現幾分意外。
他這麼好說話的嗎?
“反正是早晚的事。”常聿懶懶掀眼,院中的微光映照他眸中水色,似是點點繁星。
逢潭想了想,道:“在大人心中,更希望那人是誰?”
盡管常聿曾說過“任誰”,但逢潭以為于旁人的關系不大。
皇後?
亦或是慎貴妃?
這是目前,逢潭唯二知道的,和常聿有關聯的人。
“你覺得呢?”常聿忽然直起身,兩人之間的距離蓦地就這樣拉近了。
可逢潭的神思,早已在他話落後,緊接着酌量起來。
在她之前,常聿一直為盟的是慎貴妃,甚至是現在,兩人依舊尚存來往,并無半分不合的模樣。
...從前,她也沒少聽影蓮他們說起宮闱之事,更是曾聽聞常聿跟慎貴妃二人關系匪淺,據說當初傳出這話的宮人說法極為隐晦暧昧,引人遐想。
思及她與常聿兩人初見,因的便是皇後。常聿雖面上不顯,然逢潭始終能隐隐感覺到常聿對皇後的異樣情緒。
如此相較,慎貴妃作為他的“舊主”,倒是顯得……
“你在想什麼?”
方才思想的那些話,逢潭自然是不敢說的。于是,她笑笑回以,繼又換了個問法:“那大人不希望誰?”
常聿不明地看着她。
逢潭解釋道:“以免将來推了讓大人挂心的人出去,從而傷了大人的心。”
到時一怒之下再給她殺了……
“大人說與我聽,我仔細記下,避着些。”
見常聿許久沒有說話,逢潭隻當他心中忸怩,不好意思開口,也沒繼續追問。
想起方才提及的謝聞識,她不禁問了一句結果。
常聿也沒隐瞞,無遮無掩的告訴了她:“前不久姜萍進宮就是為了此事。”
逢潭鬥膽猜了一番:“...他這個老丈人,不會先主動認罪了吧?”
常聿輕笑一聲。
“這老家夥可比晟王圓滑多了。”
他背靠漆紅的廊柱,胳膊随意搭在曲起的一條腿上:“知道與其坐以待斃,等禦撫司查過去,倒不如先去禦前探探口風,主動将罪名坐實了,之後再與陛下從輕論起,去深則淺道。”
“前朝忌憚他的人不少,唯一能與之抗衡的也就隻有沈家。不過沈家男兒久在塞外,那群老狐狸就更是犯不着去得罪。”
逢潭皺了皺眉,道:“所以謝聞識所做的諸多惡行,就這樣輕易地揭過了?”
常聿反問:“不然你還想怎樣?”
“……”
逢潭斂下眼,沒有說話。
為什麼律法當前,惡人依舊猖狂?
無非就是來源于高位者所授的權利與包庇。
人人平等不了。
低位者再如何垂死掙紮,也躲不過被扣上“低賤”二字,叫人任意踐踏在腳下。
“雖是就輕處罰,但到底是不光彩,”常聿視線落在逢潭臉上,略有緩和地又道:“晟王父子地位原就遠大不如前了,這次甚至還連累着姜家受盡旁人冷眼,姜萍慣視廉清仁德,夠他難受好一陣子了。”
“沈鈞堯攜二子立功凱旋,現今更是壓他一頭。他們向來不對付,是以今日為沈家舉設的慶功宴上,姜萍被寒碜的不行。”
逢潭有些心不在焉地點了下頭。
常聿睨她一眼,見她精氣神蔫了吧唧的,也沒再多說什麼。騰身臨走前,在她耳邊不鹹不淡地撩下一句:“将來,你隻管在動手的時候保住自身。”
“……”
逢潭聽得有些莫名,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他的意思。
她當然會保護好自身,畢竟她的一言一行皆是關系着逢家,她不能涉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