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逢潭心中不由浮現幾分疑惑。
他這是,來與她閑聊的?
逢潭忽然扭頭看他:“李婕妤怎麼樣了?”
常聿不甚在意道:“陛下賞了點兒東西,她很受用,已經被安撫好了。”
逢潭:“那日花宴,玟嫔同我聊過幾句。”
常聿:“你怎麼想?”
逢潭沉默一會兒,道:“...人本無貴賤之分,命途如何,也不是全由身份高低來評斷的。何況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不過都是世态常情。她能持有一顆向上的心,也不全然是錯。”
“隻是……品性太過浮躁,犯了上行的大忌。”
常聿黑眸深注地緊凝着她,對她能說出這般話感到稍顯詫異:“你這麼覺得?”
才将睡醒,原也是無聊。逢潭索性同他多說了幾句:“以前鄰居家的一個小姑娘,倒是與今日的李婕妤出奇的相像。”
“聽村子裡的人說,在她幼年時,她的父母于村後山中遭了難,父親早逝,母親雖然活了下來,卻也因此受到了莫大的打擊,從此一病不起,精神狀态也逐漸萎靡。整個家一下塌了,全靠小姑娘自己支撐……小姑娘長得很漂亮,手腳很勤快,性格也很好,理應是個很讨人憐惜和喜歡的。”逢潭搖了搖頭:“然而事實上則是恰恰與之相反,待見她的人屈指可數。”
“她哪哪兒都好,就是總喜歡跟人較比。若不如她,就要接受她的貶低和踐踏,滿足自己的優越感、虛榮心。可,一旦别人将她比下去,她就又會陷入不如人的自我輕看,繼而對人仇視。”
“所以在一開始的時候,我也十分不喜她。”逢潭歪頭,沖常聿淺淺一笑:“直到後來有一人告訴我說....或許,這個小姑娘隻是在害怕。”
常聿靜靜地聽着她說。
“都說童言無忌,聽過且過。”逢潭道:“其實不然。”
“小孩子口中的話往往是最傷人心的。”
“自雙親接連出事以後,這個小姑娘便一直活在被群童嘲笑,大人可憐的陰影中。‘為什麼一夕之間自己會沒有了父親’‘為什麼母親是個瘋子’‘為什麼好好的家突然就沒了’她不明白,也消化不了。隻知道别人看待她的眼光,與其他小孩子是不一樣的。所以她才會希望通過較比來證明自己,獲得人們眼中的矚目。”
“而李婕妤亦是如此。她的出身一直遭人輕視、唾棄。是以她在宮中行事張揚,尋釁滋事,通過陛下對她的維護,在比身世或者位份皆高于自己的妃嫔受挫上得到滿足。連旁觀者都或多或少地察覺到她此胎異樣,她又怎會完全不知?明明身子不适,仍還要在衆人面前苦苦維持一切安好的模樣……”
“一個人表面上越争什麼,往往内心就越缺什麼。攀比也好,僭越也罷,無非就是她們渴望得到别人關注和身份認可的一種手段。這又何嘗不是一種極端的自卑心理。”
逢潭喝一口常聿才續的茶,淡淡道:“我雖然能理解,但是也做不到接受。她們的不幸,不是後人造成的,後人沒道理去承受她們對命運不甘的譴責與報複。同理,她們既做得,也就活該會受人不待見。隻能說自作自受罷。”
“人光是活着原就已經夠累了。太過在意别人眼光,這一生會很難過的。”
常聿的目光在她臉上凝灼良久,久到逢潭險些以為他睜眼睡了過去。他蓦然笑笑,眸中蕩起粼波,眸光含着細碎的閃:“小小年紀,看得挺通透。”
“……”
逢潭略微一滞,倏而緩緩垂下眼,貼在心口的玉墜此刻湧覺幾分炙熱。
須臾片刻,隻見那清冷的璃眸中溢出膩人的柔意:“...忽然悟了一句話。”
常聿看着她:“什麼?”
逢潭笑以:“與善人交,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
常聿沒有說話,臉上神情隐晦,讓人捉摸不透。
逢潭目視着面前這張冷臉,耳邊隐隐旋起影蓮他們說與她聽的那些“宮闱秘事”。
“……”
眼中的笑意陡然一變,輕輕抖起肩膀。
當朝權宦和将門貴妃的“禁忌之戀”。
突然心生好奇。
好想八卦一下。
常聿循聲朝她望過來。
嗯……
不太敢。
“……”
常聿忽然俯身湊近,細細地觀量着她笑彎的眉眼。
什麼人,光是讓她想到便能笑成這樣?
常聿:“為什麼這麼高興。”
逢潭道:“因為想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常聿眉心不明顯地動了動。
逢潭想了想這幾日聽到的那些說詞,還是難以抑制得想笑。
常聿:“...是什麼?”
還是忍不住問了。
逢潭思索了一會兒,而後擡起頭看他。
“……”
常聿略顯局促地微微怔了怔。
這是什麼意思?
“柔荑執掌間,膩語如絲柔。”逢潭娓娓念道。
常聿眼含不明地看着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