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過去,雨依舊不見停,饒有一副飄整夜的架勢。
逢潭又點了幾盞燈燭,複坐回榻上,繼續抄錄還剩大半的經文。
被雨所困的常聿,懶洋洋地斜靠在對面:“這是什麼?”
逢潭頭也不擡地說:“過兩日供給端午祭祀的經文。”
“李婕妤身子不便,故而臨時指派我代為抄寫。”
常聿瞥一眼手邊摞了約有一指厚的紙張:“什麼時候要?”
逢潭:“天亮。”
常聿不覺擰眉,問:“那你今晚還睡不睡了?”
逢潭也随之看了眼:“……”
估計難了。
所以她才讓影蓮先去睡了。
常聿見她不言,而後又問:“你宮裡的那幫懶骨頭竟是沒一個過來服侍你的?”
逢潭道:“是我沒閑暇功夫睡,又不是他們。他們又不用抄寫,呆在這裡也幫不了我什麼,幹嘛還要過來陪我熬着?何況我又不用幹活,就算夜裡不睡,白日也能休息。關系不大。”
不待對面的人啟齒,她率先叫止了話頭:“常聿,你再打擾我,我就真的要寫不完了。”
此話一出,常聿當即斂了聲。
他随意地拿起一份已經理好的經抄細細觀量着,心言字迹肖人,小巧娟秀。
不過片刻,男人忽然悠悠叫了她一句:“逢潭。”
逢潭沒有說話,看樣子并不是很想理他。
常聿隻手閑意搭在案幾上,秀玉的長指輕敲桌面,漫不經心道:“你求求我,或許我可以考慮幫幫你。”
逢潭聞言瞬笑:“幫我?”
“難不成你還能憑空變一個打印機出來?”
常聿聽完有些不懂了:“那是什麼?”
“……”
恍然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欠妥,逢潭不答反問道:“這你能怎麼幫?每個人的字迹又不一樣。”
常聿不以為意道:“是嗎。”
逢潭手下一頓,接着掀眼望向他。
隻見對面那人嘴角揚着一個狡黠的弧度,一雙好看的狐狸眼幽深,正目不轉睛地緊緊盯凝着她。
逢潭頓了頓,道:“求你?”
常聿輕挑下眉眼。
“……”
逢潭想了一下。
眼下這種如釋重負的感覺,莫過于小學放完寒暑假,假期最後一晚挑燈夜讀趕作業時,班上同學突然告訴你說他手裡有答案。
現今,如若他真能替自己解決這一沓枯燥的經抄,那麼,求他一下倒也不是不行。
反正不過就是說句話的事情。
逢潭微笑:“好啊,求你。”
常聿眸子輕擡,似是對她這般順承感到意外。
竟一句駁言都沒有。
就這麼乖覺地應下了。
逢潭直言道:“識時務者,能屈能伸。”
常聿陡然一笑。
從她手中接過筆,繼而在紙上落寫一行。
竟是與她的字迹棱模兩可!
常聿:“如何?”
逢潭詫異地眨了眨眼,贊歎道:“大人出手,自是滿意。”
*
一晚上,經常聿的分擔,逢潭的确輕松了不少。
從夜半到卯時,緊趕慢趕的總算是将藏荷送來的那些淨紙全部抄錄完了。
常聿:“還不休息?”
逢潭理着案上的各樣物什:“等一下吧,反正也快天亮了。”
常聿忽然按住她手底正要拿起的厚卷經文:“去睡罷。”
逢潭看他幾秒:“...當真?”
這多不好意思。
常聿似笑非笑地嗤道:“都幫你忙活一夜了,還缺這點兒?”
“……”
也是。
逢潭笑笑,随後脫了外披,掀開被子就準備上床。
常聿:“……”
倒還真是不客氣。
常聿臨走時,再看一眼床上,觀她漏在被外的一小節胳膊,竟鬼使神差地不由走到床邊。
逢潭已然睡了好一會兒了。
他緩緩俯下身,隐約聽着她輕淺的呼吸聲。
女兒家的睡相極好,安安靜靜,不吵不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