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潭這樣安慰着自己心中陡然襲來的失意。

皇後：“你……！”

“皇後娘娘！”地上的婢子忽然直起身，淚灑道：“奴婢自知對不住您！奴婢現願以死謝罪！”

這婢子橫了心，連話音都還未及落，繼而視死如歸地朝一旁的鎏金百合香爐撞去。

“——哎！”

香爐被撞翻在地，爐裡的香灰撒了一地。

逢潭抱着那個婢子仰倒在地上，後腰的劇烈疼痛，引得她臉色煞白，渾身的冷汗止都止不住。

玟嫔吓了一跳，連忙過去攙她：“逢妹妹！你怎麼樣？！”

逢潭隻微微一動，身底便痛得上不來氣，緩了好一陣子，才咬了牙倚到旖月身上。她虛着力氣道：“陛下，漪瀾殿才将失了一個孩子，實在不宜再添血氣。這個婢子固然有錯，可也萬不該以此方式。李婕妤現下心神不定，不宜受刺激，這種事還是交由下面的人去辦吧。”

世人皆有憐弱之心，男人更甚。帝王瞧着她楚楚堪憐的模樣，眼色深沉，随後朝奴才們擺了擺手，算是無聲地順承：“...帶下去，賜自盡。”

賜自盡，令其自行了斷，也算為生前留了最後一絲體面和尊嚴，亦少了許多痛苦跟折磨，已是刑罰中較為仁道的處置了。

婢子扣頭謝恩，臨走時還不忘深睨逢潭一眼，那眼神不算悲傷，亦沒有感激，極為古怪。途經太醫身邊，衣裙沾染的香灰随着她腳下牽起的幅度抖落，濃烈的香氣撲面，侵進太醫鼻中。

“——陛下！爐中的香料有問題！”

劉太醫偏開身子，隻見說話的是原先侍奉李婕妤的那個太醫。

見此景，皇後面上露喜，急忙道：“鐘太醫，你可是發現了什麼？！快說！”

鐘太醫從面前的香爐裡撚起燃燼的香灰餘末，繼而轉頭看向劉太醫：“劉太醫不妨也聞一聞，這是什麼？”

“……”

劉太醫目光飄向他，辨不明眼中意味。待嗅聞一番後，同他相視一眼，鐘太醫心中有了底，适才答道：“回陛下，娘娘。這香料中混摻了麝香！”

劉太醫在旁解釋道：“麝香同馬齒苋一樣，皆是不利于有孕之人接觸。且麝香還具有一定的毒性，平日裡需得謹慎用量，如若在孕期長時間熏于此物，更是會造成胎兒畸形。”

李婕妤聽得要崩潰了。

為什麼？！為什麼一茬接着一茬，全都在害自己？！

她何嘗不知自己無論家世教養，還是姿貌才藝，都遠遠比不上宮裡衆人。一直以來，她在任何人面前都是擡不起頭的姿容，人人都在笑話她，即使陛下這兩年對她寵愛有加，環繞她左右的仍是離不開一句低賤難堪。

直到後來她懷了這個孩子……數月以來，她其實也一點都不好過，日日如步刀刃。可也正是因為這個孩子，才讓她真真切切、徹徹底底的享受到了尊者的待遇！

自己的身子什麼樣，她又怎會完全不知？可她不敢，也不能讓人知道自己腹中的龍胎有異！隻要有這個孩子在，她就再也不用低頭去做人了，她不想失去眼前的這一切……

為什麼？！

為什麼這些人連她這點子希冀都要碾碎！

皇後當即捏住這個憑據，擲地有聲道：“陛下您瞧，這才是真正殘害李婕妤和龍胎的髒物！如此大費周章，足以見得背後之人居心叵測，手段歹毒！竟連臣妾都算計到了其中！”

玟嫔道：“這麝香名貴，宮中能得此物的人不多……經查起來倒也費不了多少功夫。”

帝王頂了頂腮，滿肚子火氣。後宮的這群女人個個野心勃勃，甚至不比前朝那幫安生！如今他的身子還尚且康健，一個兩個就已經按耐不住，開始觊觎他的皇位！

眼下被算計的又哪隻是皇後？還有他一個個未出生的孩子！這些年來，宮中所添麟兒屈指可數，他甚至不敢多想，裡面有多少是被算計在内而喪命的！

“去罷！去搜！去查！”

他将手中杯盞重重摔到地上，茶水濺濕地毯，經碎掉的杯片劃割，留下道道剝絲的痕迹。

無人敢再吭聲。

*

折騰了一宿，宮裡鬧得沸沸揚揚。

陳必房帶領着小太監們，遍搜品階嫔位以上的貴人宮庫，最後……在慎貴妃那兒找到了所剩無幾的幾兩殘餘。

“這不可能！！！”

慎貴妃眼睛陡然睜大，難以置信道：“怎麼會呢？！”

陳必房道：“貴妃娘娘...這等要事，奴才豈敢謊報？”

逢潭對此亦是有些怔愣，不由問道：“可有憑證？”

陳必房看她一眼，見說話的是她，渾濁的眼珠子在眼眶裡嘀哩咕噜地轉了轉：“奴才自是仔細行事的，是以也叫人取了貴妃爐中所用的香料來向太醫較比。”他朝後面的小太監揮手：“呈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