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才将走到謝聞識的住處,人未進,耳先聞。一道男聲,近乎咆哮道:“與其在我身上白浪費感情,倒不如省着這點錢,叫你家主人帶着你們先去治治耳朵!”
“魏公子,以前多有得罪,您就大人有大量,行行好罷!”王府的管家,好言哄着,“先前,我家公子在元豐樓給您損壞的那些物件,現今我家已經全都彌補上了!一件不缺!不僅如此,我家王爺還又給樓裡添置了百來件新物!看在我家這般誠懇道歉的份上,您就再想想辦法罷!”
那男子長長地歎了口氣:“真不是我小人之心,我也說過了,對于你家公子的病,我實在是無從下手啊!”
管家道:“那您可還有什麼别的友人,精通這些醫道?唉!您也看見了,自我家公子心患重疾這些月以來,我家王爺幾乎遍尋了整個京城的大夫,皆是無果啊!!!”
“...要是她在這兒,或許還真能說上兩句。”男子搖搖頭,“關鍵是她不在,也來不了!”
管家一聽這話,恍若頓時看見了希望的烽火:“怎麼來不了?為何來不了!公子且說她身居何地,姓甚名誰,咱們王府派人、啊不!老奴我,親自去迎!”
“你親自去請?怎麼請?像我這樣?你多大的臉面啊?”男子蹬了蹬全身上下唯一能動彈的腳,帶動屁股下面的凳子在地上摩擦兩下,“她才不是個好相與的主兒呢!哈哈哈哈哈哈,隻要她不想,就算你用八擡大轎去請,她都不會看你一眼!”
管家溫怒:“魏公子,你别把話說的太死!我們晟王府何其尊貴?能給我們公子問診,那可是莫大的殊榮!一般人求都求不來呢!你就說罷!說完,老奴即刻就動身了。”
男子道:“我說來不了,那就是來不了!告訴你也沒用,哪怕掘地三尺也挖不倒她一根頭發!”
管家道:“那要是我找來了呢?!”
男子捧腹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要是能找來,從今往後我他媽的跟你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管家遙遙瞧見晟郡王過來,急忙上前:“王……”
晟郡王沉着臉道:“本王聽到了。”他朝面前背身的男子道:“魏公子,隻要你肯說出那人下落,本王允你任何差遣!”
“……”
在這個王府裡頭,男子最不願見到的人,就是他了。
當初晟郡王這個老登為了把自己找來,給他的那個寶貝兒子看病,甚至不惜在被他(男子)屢次拒絕後,對他用了強!
夜黑風高地套了麻袋,五花大綁的就給他拐進了府!
這口惡氣一直憋在他的心裡難出!眼下,索性直接裝起了死。
炎陽高照,常聿率先帶着逢潭在前進了屋。
“……”
謝聞識眼皮惺忪的淺淺睜開眼,眼前模糊朦胧的身影,逐漸變得清明。待四周徹底亮晰,他緩慢眨了眨眼,旋即瞳孔怔然一縮,腦中久繃的一根弦,蓦然斷裂。
一連精神萎靡地躺了數十日,乍一肅起,隻覺四肢毫無力氣,繼而又直直倒下。
他目不轉睛地緊緊目視常聿。
常聿居高臨下地睥睨道:“想說什麼?”
謝聞識眸光渙散道:“...她在哪兒?”
常聿懶懶掀眼:“下一個問題。”
謝聞識複又再次強撐起身子,軟軟地靠在床榻:“我想見她。”
常聿不置一詞,顯然無意與他深究這個話題。
“兒子,你想見誰?”晟郡王忽然開口。
他的話音甚至還不及落,反被謝聞識猝然呵聲:“出去!”
這一下似是用盡了他這些天的所有力氣,呼吸急促帶動着胸口起起伏伏,整個身子狠狠地哆嗦起來。
晟郡王聞言怔愣了好半晌,渾濁的眼眸中流露出悲涼與無奈。
待晟郡王走後,逢潭也随之摘了面紗。
謝聞識淡淡掃她一眼,面不改色地又看一眼常聿。
逢潭問:“你好像并不意外?”
“本世子又不眼瞎。”謝聞識輕蔑哼嗤,“何況,能讓他帶在身邊的女人,除了你,怕是也難再有第二個了。”
逢潭心不在此,根本沒去細聽他說了什麼。她輕步走到床邊,果斷出手,探上他衣下外露的一截手腕處。
“……”
《黃帝内經》曾提到:因哀悲動中者,竭絕而天生;愁憂者,氣閉塞而不行。
逢潭眼觀其容,探其脈象,源為郁證。
是心病。
她淡淡啟聲:“錦染,是吧。”
謝聞識下意識唇齒微張,複又啞口無言地閉上。
逢潭目光微轉:“...心裡愛而不得的人?”
聞此,謝聞識眼神空洞的呆坐在床上,先前那雙波光潋滟的桃花眼,此刻也似若經風殘敗,死氣沉沉:“你懂什麼。”
“...我不懂。”逢潭無所謂道,“但你可以說了讓我懂一下。”
“……”
“心病曆來積漸而形,并非是一朝一夕的事,”逢潭道,“你爹現在不在。想來......你大概也并不願将此事說與他聽。否則,也斷然不會将自己折騰成現在這副鬼樣子。先前你爹找來給你醫治的那些醫者,約摸着都說過同樣一句話‘心病還須心藥醫’,可你的心病其一源頭,就躍然在你眼前。所以你說不出,也不想說。”
聞及此,謝聞識眸光微微黯淡下來。
他垂下眼簾,流露出心事被明言的驚慌與失措。靜默半晌,轉眼看向常聿,不鹹不淡地開口:“我要借她一用。”
常聿下颌輕擡,漫不經心地掀了掀眼皮。
“放心,”謝聞識道:“我不會對她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