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敏銳地捕捉到郁遠青手上的傷口,對着已經起步的車大喊:“注意身體!照顧好自己!拍戲别太拼命!手上記得塗藥!”
都夏刻意放慢了車速,郁遠青也把頭探出車窗對着後方大喊:“知道了!謝謝!你們也要照顧好自己!”
藝人和粉絲之間的關系很微妙,愛意不一定是單向傳遞的,可總是不平衡的。雖然郁遠青很不願意稱自己為明星,但他實實在在是一顆被仰望的星星。一種無私而盛大的愛照亮了他這個本不會發光的星體,讓他變得耀眼奪目,而他又難以回應報答這份恩情。
所以他總是帶着歉疚,格外珍惜能和粉絲相處的機會。
還沒來得及問都夏怎麼知道那是他的粉絲,都夏就率先開了口:“說實話,這樣的場景是十年前我無法想象的。我能輕易接受我們同學裡有律師、老師、程序員,可我從來沒想過,曾經就在我身邊的人,會真的出現在大熒幕上。”
郁遠青的情緒再次低落下去:“我本來也不想的。“
都夏看了他一眼,停頓了一下,然後自顧自地說下去:“有時候我會做夢,夢到我們十七八歲時的樣子,你翻牆出去幫我買飲料,我坐在你自行車的後座上說老師的壞話,班上不到溫度不讓開的空調和總是吱啞作響的破舊風扇下,你罵罵咧咧地抽出一本書扇風,而風總是那麼巧,就能吹到我旁邊。在很長的時間裡,我覺得我喜歡的是那個充滿稚氣而又意氣風發的少年,穿着藍白色校服,走路帶風。”
“可我現在想告訴你,長大後的你也同樣在被喜歡,而且在被更多人喜歡。”
“……那你呢,你喜不喜歡。”
都夏這時候忽然明白一件事,聚光燈下、萬衆矚目的郁遠青,背後是無邊的寂寥。而他們其實都沒長大,和少年時期一樣,渴望被愛,渴望擺在台面上,清晰可見的愛。
十八歲的郁崤總喜歡掙個名分,強調他是她男朋友;二十八歲的郁崤也還是認死理,凡事非要聽個徹底。
都夏把車速放慢,發絲迎着風飛揚,給出的是斬釘截鐵的答案:“當然。譬如你遊刃有餘地遊走在鏡頭前、擺出一個個專業的pose的瞬間,譬如你沉穩大氣地解決問題的瞬間,甚至累到在酒店望着吊燈發懵的時刻,無一例外的,預料之内的,都讓我心動。”
郁遠青沒有得到過如此無條件而明确的愛,所以當他聽到這些話的時候,第一反應是惶恐:“所以……你覺得現在也很好?”
“很好,非常好。”都夏毫不猶豫地回答道,“能和你在一起就好。”
郁遠青潛藏的焦慮不安、患得患失被瞬間安撫,他覺得長久以來沉重的身心忽然一松,眼淚嘩啦啦地往外流。
都夏扔給他一包紙,調侃道:“我們兩個還真有節目,我哭完了你哭,永動機都發明出來了。”
郁遠青哭得完全沒辦法回答,肩膀一聳一聳,這是從小到大都夏看他哭過最狠的一回。
“大哭包。”
她沒有打擾他,而是留出空間讓他釋放情緒。
眼看着就要到醫院了,郁遠青的情緒沒有絲毫減弱的征兆。
“可别指望我和電視劇演的一樣,邊開車邊單手握住你的手安慰你啊,我的技術可不足以完成那種高難度操作。”都夏邊說邊拍了拍方向盤,“安全駕駛已經夠讓我費心的了,沒空分心管你。”
郁遠青噗嗤一下笑了,說話還帶着鼻音:“沒讓你演偶像劇,專心開車。”
在醫院等待叫号的時候,都夏再次收到錢萊的消息。
黎宴那邊買了營銷号,大肆渲染郁遠青的黑料,在真實事件的基礎上不斷添油加醋,什麼打戲不保護同事、通過許甯居的私人關系拿到吉納波爾導演新片的角色,再附上一張郁遠青上許甯居車的照片。女金主和男明星,引發大家不少遐想的空間。再加上郁遠青這段時間的绯聞,風評迅速變差。路過的網友都要進來罵幾句。
“果然娛樂圈沒有能潔身自好的男性!”
“有錢、有顔,你還能指望他管得住下半身?”
鋒利的字眼不由分說地朝郁遠青刺過來,都夏的心裡忽然升起一個猜想——在日本的這場搶劫幕後主使可能是黎宴。
之前郁遠青和他有過沖突,黎宴又進了醫院,再加上後來試鏡的失敗,他很可能對他這位強有力的競争對手已經積怨已久,隻是在等待一個下手的時機。
為了參加試鏡,他也來了日本,時間、地點、動機都很充分。
可證據在哪呢?
醫生遞給都夏一張繳費單,讓她下樓去繳費拿藥,郁遠青留在樓上處理傷口。
醫院的電梯很繁忙,都夏選擇了走樓梯。下到三樓的時候,走廊閃過一個有些熟悉的背影。都夏快步跟過去,躲在轉角後觀察,果然是那天來襲擊他們的其中一個。他頭上綁着繃帶,應該是被酒瓶子砸到後縫了針還沒好。
他手裡拿了一沓報告單,鬼鬼祟祟地穿過人群,逆流而上。
都夏心下奇怪,快步跟了上去。他好像是要去見誰的樣子,會和這次襲擊有關嗎?
穿過一條小巷子,再在小路裡七彎八繞,那人在一個公園的側門旁停下了腳步。都夏停在大約五米處觀察。
不一會,一名裹着羽絨衣、戴着毛線帽和口罩的男性走了過來,他接過那一沓報告簡單瞄了一下,就揣在懷裡,又和他攀談幾句,遞過去一個信封就轉身準備離開。
都夏拿起手機連拍了幾張照片和視頻後,從樹幹後起身悄悄離開。
她一路狂奔回到醫院。剛在一樓大廳拿上藥,就正好看到郁遠青重新包紮好從樓上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