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韋延清被崔琛等人喊去京鑒館。
錢乙提議要在荊元坊的“晏華折芳”大擺酒宴,怒放三千煙火,慶祝韋延清正式結束科舉應試,廣邀友朋赴宴。
動作雖大,晏華折芳的掌櫃接過消息也在積極籌備,但知道的人士卻并不多,隻有内部少數常與他們在一處的收到錢乙等人發出的拜帖。
韋延清沒想聲張,錢乙的“廣邀”自然作罷。
全憑各人情義,除去熟識兄弟,其餘人等不拘身份,願來的來,不願來的也不必迫于他們身份強喝那杯酒。
忙完這陣,錢乙爽道:“那日肯定熱鬧,你們要帶誰去看煙火嗎?我提前給你們透個信兒,我這次弄的煙火,可跟尋常不同,滿天下再找不出第二批,都是和西域那邊商事合作提前搞到的。”
王征儒雅,慢言笑問:“怎麼個不同法?”
他看了看韋延清,後者饒有興緻地聽錢乙說話,也不打斷。
錢乙自信道:“特制規格,燦爛有型,放天上半個時辰不停。”
宇文等人相視一笑,去簾後擡出一箱煙火,宇文空樸笑道:“錢乙,你看看,你說的煙火是長這樣不?”
錢乙吃驚,奔下座去,湊近一看,果真和他說的一模一樣。
他狠聲一句驚罵:“我天!這哪個狗東西去我家庫房偷出來的?老子都還沒擡出來見世面,可被他給順出來了!”
衆人捧腹大笑。韋延清道:“你說誰狗東西?”
王征解釋道:“這便是錢乙你口中的第二批,延清那邊也有門道,江南楚老爹提前兩個月運過來的。”
錢乙走過去,摟着韋延清,震驚道:“楚老爹?他不是江南道的大富商嗎?什麼時候和你關系這麼好了?合着我那個才是第二批了,他竟比我還先弄到,看來是和西域那邊商人合作融洽。”
“楚老爹主管異域服飾,自然更關注外邑需求,”韋延清随口道,拉開錢乙勾肩搭背的胳膊,垂眸仿若不經意地問,“我那有六箱,你那多少?”
“三箱。”
“夠放多久?”
錢乙抿了抿唇,“一箱半個時辰當然不可能,一炷香是有的,按照晏華折芳掌櫃估計的始放節點,合起來夠放到子時二刻。但最多能放的,隻有不到一個時辰。”
韋延清點了點頭,和他估算的倒也相近。
他生意不在京城,錢乙長久和京城各地商戶打交道,反而更清楚實際情況。
崔琛察覺,疑惑道:“官府并不禁這些,為何隻有一個時辰?”
韋延清沒說話,此時本不該他多嘴。錢乙琢磨琢磨,大方解釋道:“也不是什麼規矩,不過是約定俗成,大家默認的道義罷了。錢家既在京城做事,根基在這,總不能仗勢搶誰生意,紅了臉倒騎虎難下。”
“如今我先得了這三箱新出煙火,若放久了,别人聞到味,厭我吃肉不喊朋友,豈不傷和氣?以後有了大生意,誰還奔走特意告訴錢家?都是交情利益使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錢乙笑笑,“放得少還好,知我先拿來嘗鮮,并無儲備,反倒能因此得不少好名聲,自有不少人即時赴宴詢問門路,來宴賓客多了,生意也能促成,豈不兩好?”
宇文空樸怒目道:“你丫的錢乙,可真賊啊!連延清的慶祝宴都不放過。”
錢乙打了個啵,再次搭上韋延清肩膀,呲着大牙笑。
他瞥了眼那煙火,暗罵旁邊這位才是真賊!
怒賺他六成!
前一日韋延清找到他和掌櫃,說什麼要投贊助,拉來的生意他分六成。錢乙當即破口大罵,怎麼不去搶。
“誰的慶祝宴?”
錢乙閉嘴了,默默把自己那三箱煙火的算計爛到肚裡,企圖保底,起碼煙火生意可觀。
誰知道,韋延清的贊助居然也是煙火......
錢乙怎麼也沒想到,好兄弟去了異地三年,回來還要與他搶生意。他家世代從商倒罷,出資給兄弟辦宴,自然要想辦法回本。
但他大爺的,韋狗這是要趁機開拓京城商貿人脈,借本地大商“錢爺放煙火”引來合作商老爺。
先前不知,他隻悶頭想法子造勢,好給有煙火生意的商老爺透信。到如今含淚曉得,他這是在給韋延清勤勤懇懇做嫁衣裳。
啪,六成沒了。
以為是個浪漫公子,不防也是個煙火商。
韋延清側眸,不覺彎了彎唇,低聲嗤笑:“什麼表情?”
“你個狗東西自己心裡清楚啊。”錢乙面上笑嘻嘻,壓着聲,從牙縫裡擠出。
追魚眼珠子一轉,上前端了兩杯酒,塞給他們二人,道:“俗話說的好,你給兄弟開路子,兄弟日後有口吃的,甭管好吃難吃,好看便分你吃。錢爺啥時候去江南那邊,說一聲,大把生意随你挑。”
韋延清拿過酒盞,骨節分明的長指悠哉一晃,黑眸含笑:“好兄弟,幹了。”
錢乙氣得冷笑,卻是沒猶豫,聳肩拿起仰頭一幹而盡。
他算是發現了,從現在開始,不能隻把韋延清當公子爺看,還要當同行看。
不然不防哪一天,把他坑得中褲都不剩。
“年底江南供給皇商珠寶,也分你六成。”
錢乙瞪大眼睛,樂了。那可是他饞了許久的生意,隻珠寶這塊皇商壟斷,官府嚴控,根本沒門路。
他幾近尖叫,二話不說撲去韋延清懷中,乖乖躺上那雙長腿,枕着韋延清衣袍道:“有奶的就是娘,韋哥,孩兒以後跟您混了!”
韋延清手中酒盞碎裂:“滾下去。”
“得嘞!”錢乙激動無以複加,實在是一大晉升,這瓶頸困他半年,愁得他想少白頭,“韋哥,你放一百個心,我永遠是你唯一的錢寶寶!”
“以後您就是我老大,指哪我打哪,叫我撐腰,絕不軟腿,叫我灑尿,絕不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