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撩開裡衣一部分,不想入目便是可怖的紅痕。這才是後腰,再往上看,傷勢如何,并不難猜到。陳绾月看了多時,竟沒下手的地方,百感交集之下,眼眶逐漸泛紅。
“以後别這樣了。”
事已至此,她連指責他都于心不忍,隻能叮囑這麼一句。
韋延清沒再多說什麼,應下後,回頭看她:“以後不吵架?”
他這麼問,陳绾月卻很難笑得出來,想起才發生不久的各種事情,唯一讓她開始後悔的,是韋延清此時的傷。她低過眸,點頭一笑着答應他:“好。”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
陳绾月不覺一怔,擡頭看過去時,韋延清眸底的深邃與沉思早已消失得一幹二淨,她沒多想,因心系他的後背和腰,注意力都在藥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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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靜悄悄的,崔燈霓漫步來梨香院走動,身後跟着绀玉一人。
兩人來到不遠處,前邊幾竿竹子忽然晃動起來,顯得很是突兀。
崔燈霓思忖幾時,吩咐了绀玉先回,自己沿着青石路悄步上前,掩唇而笑:“這寶兒,半夜不睡,定是又調皮,捉迷藏呢。”
臨到院門邊,崔燈霓腳步輕輕地點上台階,側身躲在牆後。她想,寶兒既然才躲了進去,她這時若出聲,豈不有趣?
“寶......”
尚未完整喊出一個字,隻聽竹葉細碎輕響,崔燈霓一驚,探身去看,一道黑影率先擋住她的視線,仿佛有什麼要緊事,抱着陳绾月快走,并沒發覺身後有人。
那身影很高,瞧起來玉樹臨風,雙臂有力地托着那姑娘往前走,崔燈霓隻一眼便看出,這是延哥哥。
方才他們在竹林裡做什麼事,看此情狀還能有什麼不明白的?
崔燈霓搖了搖頭,許久沒緩過神來,荒唐,這根本不是一位世家公子與将軍後人所能做出來的事,崔燈霓心中大駭,既可悲又失望,不覺美目中恨鐵不成鋼逐漸添了火氣。
延哥哥身邊的人為何不管?
绾妹妹院裡的碧頃等丫頭又為何視而不見?!
崔燈霓踉跄退出一步,躲去一旁深思。她怎麼也料想不到,事情會發展到如今這種地步,她是真心疼愛绾妹妹,自然會為此感到痛心和失望。這其中,雖說也夾雜着幾分酸澀,但終究不敵親眼看着國公府中發生這等醜事來得錐心。
她的本意,并非如此!
崔燈霓神色凝重,痛心疾首地呢喃出聲:“寶兒啊寶兒,你可知,延哥哥就算不與皇室結為姻親,也無半分可能娶你?以你的聰慧,有何想不到的?何必弄到如今這步田地?”
然而不久之後,崔燈霓心中的可惜消失殆盡,昔日她常以為,绾月是個機智得體的丫頭,不想今日竟見了這一幕,打碎了她所有的心軟。
崔燈霓目光一轉,看了房中燭光半晌,冷抿着唇,悄轉步子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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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以後,吉祥與碧頃端來銅盆,又重新搭了幾條巾帕在洗臉架上。韋延清洗漱罷,掀簾去鏡奁那看正在晨起梳妝的陳绾月。
“明日我要去江南辦事,可有什麼想要的?”
陳绾月一怔,梳發動作停了下來:“你看着置辦便好。”她忽地彎起唇角,側頭笑道,“诶,我聽說那邊新出了什麼夜遊船,還有詩攤,若有機會,你先瞧瞧,有趣的話回來告訴我。不得空便了。”
韋延清答應了。
他伫立半晌,正巧吉祥她們進來收拾,韋延清順勢問道:“你們幾個可有需要帶的?”
聽問,碧頃和吉祥都是小姑娘,不覺歡喜,尤其是碧頃,從小在京城長大,并未去過江南。碧頃先擱下雞毛撣子,笑道:“别的我不想,就那兒的胭脂膏子,我想念已久。”
吉祥樂道:“我要江南的風筝!”
“風筝?”陳绾月笑扭過頭,姣好的臉龐光潔如銀盤,眉心才點畫了花钿,她的眼尾很長,又風流上勾,生來自有一段媚而不俗的光彩,“京城這邊的風筝還不夠你頑的,你倒說說,江南風筝和京城風筝有何不同之處?”
不及吉祥急紅了臉回答,韋延清負手在旁,看着調皮的陳绾月,好脾氣地道:“這丫頭既說了要那邊的風筝,你讓她玩就是,追魚也跟去,帶隻風筝想也不麻煩。”
吉祥激動的臉都紅了,陳绾月忽見房内并沒柳嬷嬷的身影,正要喚這丫頭出去問一問,一旁的韋延清已淡聲吩咐了句,讓她兩個去問問看她老人家可有什麼中意或懷念的,他好置辦帶回來。
吉祥歡歡喜喜和碧頃一塊兒出了屋子,去問柳嬷嬷的心願。
隻剩下兩人,陳绾月走去他面前,問道:“怎突然要去江南?”
說來話長。韋延清簡單地解釋了句:“賈清晝在那兒出了點事情,我和王征他們過去一趟。所用都是烈馬,到了也耽誤不了多少時候,大抵十來天便能返程。”
他走以前,還要辦成一事。
韋延清接着笑道:“今晚我有話跟你說,别睡太早。”
陳绾月隻是愣了愣,她沒能想太多,韋延清神色如常,甚至更冷靜,她無法從他的眼中、臉上、包括舉止看出其他任何異樣。
她彎着唇,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