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的小轎車駛向索科維亞的國境線，車裡載着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開車，女的則坐在後排，漫不經心地看着窗外。一望無際的高速公路上人煙稀少，偶爾能看見的幾輛車也多是與他們相反的方向。今日是個陰天，雲層遮蔽了陽光，雨水又遲遲降不下來，傍晚時的天空一片灰蒙蒙。胡桃夾子打了個哈欠，透過車窗，看見越來越近的邊境檢查站，眨了幾下眼睛，在車輛減速的時候放下盤到座椅上的雙腿，擺正姿勢。

“所以說，你想好怎麼應付海關了嗎？”後座上的女人前傾身體，雙手扶着駕駛座的靠背，從中間的縫隙裡探出腦袋。巴基剛剛把車停穩，拉起手刹，聽見聲音轉過頭去的時候，臉頰上正巧擦過幾縷垂落的金色發絲，掃得他有些癢癢的。胡桃夾子的提問得來了對方一下輕巧的聳肩，而她卻好似就從這個簡單的動作裡讀出了想要的答案，也跟着挑挑眉，彎腰提起腳邊的武器箱，便爽快地開門下了車。

幾個海關工作人員朝他們走過來。一共三個人，其中兩個在稍遠的地方停下腳步，一左一右地站着，從兩邊的方向關注着這裡的情況；而最後一個看起來最為年長的男人則過來負責問話和行李檢查。胡桃夾子站在一旁，漫不經心地看着巴基把護照交給對方，再不露聲色地回答問題：從什麼地方來？為什麼要來？預計停留多久？是否已經确定了住宿地？……反正就是這些慣例的問題，而在巴基口中，他們兩個是一對結伴旅行的窮遊搭檔，一路打工賺錢一路環遊世界。

胡桃夾子饒有興趣地聽着巴基半真半假的話，越聽越覺得确實像那麼回事：倘若沒有前方的危險和背後的追兵，他們倒真像是自由恣意的旅行者，相伴着走過美麗迷人的歐洲大陸。她忽然想起一句話來，說是如果你想知道某個人能否和你一起生活，就看看他能否和你一起旅行。——那巴基可是太能了，不論從哪個方面看，總之就是能。

“卡嘉？卡嘉。”旅伴的呼喚打斷了她的出神。胡桃夾子擡眼望去，見那兩人已經結束了交談，正一同把視線轉移到她的身上。那個海關檢查員露出一個友好卻有點虛假的微笑，厚重的絡腮胡幾乎把嘴唇的弧度都遮擋得嚴嚴實實，若非看見男人微微彎曲的眼角，胡桃夾子甚至看不出他笑了。他走上前一步，與金發女人打招呼：

“你好，女士。我們需要檢查一下兩位的行李——您的箱子裡裝着什麼？”

“吉他、還有半瓶酒。”胡桃夾子答得毫不猶豫。

“方便打開看看嗎？”

女人用餘光瞥了一眼旁邊抱着胸一言不發的巴基，突兀地從他緊繃的神情上看出了一絲笑意。她在心裡哼了一聲，順從地蹲下來，小心地把箱子平放到地上，再小心地打開。一道漆黑的裂縫在對方的注視下緩慢擴大，一點一點，仿佛這是奇幻大陸的冒險者在山洞裡發現的一隻寶箱，裡面裝着巨龍千百年來搜集和掠奪的珍寶。但顯然，胡桃夾子的武器箱裡并不會冒出黃金一般的耀眼閃光。她扶着箱蓋，白皙修長的手指就随意地搭在上面，坦蕩蕩地将箱中之物展示給這位留着胡子的海關檢查員：一把折疊的OSV-96狙擊步|槍、至少三件用以替換的瞄準鏡、數不清的大口徑彈藥、還有半瓶伏特加酒。

“——她是個民謠歌手。”深棕色頭發的男人悄無聲息地貼近檢查員的背後，不容分說地按住他下意識尋找武器的手，所有的動作都完美地在不遠處另外兩個海關人員視線的死角中完成：誰也看不見，誰也不會知道。

“雖然還不紅，但她彈得好聽，唱得也好。”平靜溫和，甚至帶有一絲笑意的句子從近在咫尺的背後傳入檢查員的耳朵。緊接着，他感覺有一隻手繞到身側，借着身體的阻擋，不露痕迹地把什麼東西塞進了口袋。

“先生，這位先生。”這時候，扶着箱子的女人也開了口，她擡着頭，露出天使般真誠無害的臉孔上一對湖水綠色的明亮眼睛，“這些東西都很貴重，如果您要檢查的話，請務必輕拿輕放。”

檢查員倒吸了一口氣。窮遊旅伴？窮遊旅伴。他在心裡自問自答一番，邊把手伸進口袋，摸着紙鈔粗糙幹燥的觸感，又重新挂上那副虛僞的微笑，對着滿箱子的殺傷武器裝備坦然地評價道：“這吉他看起來真不錯，您一定是一位優秀的歌手。——接下來，我們去看看後備箱？”

胡桃夾子與巴基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繼而前者低頭合攏武器箱，後者點點頭去開後備箱了。

進入索科維亞的開端還算順利。巴基和胡桃夾子找了家按床位收費的廉價青旅住了兩晚。按理說，初夏時節正值旅遊旺季，可十來間客房都空空如也，除了他們兩人和旅店的老闆員工，常見的面孔隻有幾個衣衫邋遢的流浪漢，沒臉沒皮地賴着不走。老闆拿他們沒辦法，不想惹禍上身，況且客房空着也是空着，索性就放任他們住下了。

第三天，他們離開了旅店，通過老闆的介紹在隔壁街租到了一間公寓。房東是個跟随丈夫和兒女久居國外的老太太，并不缺錢，隻是想讓閑置的小屋發揮一點作用。老太太本也對找到租客不抱什麼希望，畢竟索科維亞受戰亂影響多年，人都跑得差不多了，旅遊警告也在各國發了一波又一波，胡桃夾子與巴基的出現委實是意料之外。房東得知了他們兩人的情況（還是窮遊的那一套），當即表示租金好商量，其它諸如信息資料嚴格保密這類要求也滿口答應下來：老太太隻當是客人注重隐私，怎麼也想不到，她的小公寓租出去的第一天，沙發上就堆滿了槍支彈藥，桌子上擺了幾包機械零件和維修工具，灰撲撲的木地闆更是被掀開一角，開辟出一個隐匿的空間，用以塞進裝了緊急情況下逃生物品的雙肩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