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吧。”她重複道，看過來的眼睛也宛如莫斯科的天空，帶着星星點點的笑意，“我們回去吧。”

巴基和胡桃夾子買東西的商場位于市中心，但回程的時候，他們繞了個遠路，到靠近郊區的一家汽修店裡購買了幾塊電池。“這種品質的貨可不常見。我敢說，在整個索科維亞，你們找不到第二家了。”店主驕傲地拍着胸脯，之後又随口問起他們買下電池的用途，被棕發男人皺着眉吐出的一句“少管閑事”給堵了回去。

另一個金發的女人拿着電池，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大概是确認了沒有質量問題，才站起身來點了點頭。“可以。”她用帶着俄國口音的英語說道，“開個價吧，先生。”店主張開手掌，比了一個數字“五”。買家二人對視了一眼，巴基剛剛才稍稍舒展的眉頭似乎又有合攏的趨勢了，但胡桃夾子沖他不着痕迹地使了個眼色，即将脫口而出的讨價還價便無奈地咽了回去。

離開汽修店的時候，兩人手中提着的塑料袋又多了一個：巴基負責拿更重的那個。他掂量了一下手中的袋子，正想問問胡桃夾子還需不需要其它物資，轉過頭去的時候卻沒在旁邊看見金發女人的身影。他又往後看了看，發現她不知為何停下了腳步，落在了不遠處，微微擡起頭，眯眼眺望向着遠郊的森林深處。

那裡有什麼？這個疑問剛剛冒出來，隻見胡桃夾子忽地擡腿跨過路邊的灌木叢，矮身鑽進林間，借着樹叢的遮擋卸下背後的琴盒，然後小心翼翼地取出狙擊|槍。

“卡嘉？等等，卡嘉！”巴基壓低了聲音，放輕腳步跟了過去，最後和胡桃夾子一起在一棵杉樹後蹲下。

四下一片寂靜，少有人煙的郊外地區裡，入耳的幾乎隻有風聲、以及随之而來的葉片搖晃的“沙沙”聲。但胡桃夾子一定注意到了什麼。巴基想着。戰術人形的感官向來非常出色，OSV-96作為以高精度聞名的遠程作戰單位，更是在這方面有着超越平均值的卓越性能，某些時候，或許就比如此刻，作為AI人形的胡桃夾子在精确計算、快速掃描以判斷戰場形勢的偵察上，比起接受過血清改造又經驗豐富的人類士兵還要表現優秀。

沒過多久，越來越劇烈、也似乎越來越近的動靜打斷了他的思緒，隐隐傳來的爆炸聲也能夠清晰地傳入巴基的耳朵裡了。他往旁邊看了一眼，胡桃夾子仍舊端着槍，透過倍鏡觀察遠處的情況，隻是表情愈發顯得凝重起來。

“是複仇者。”她遲疑了一下，把目光從準鏡前挪開，扭頭補充道，“……你的朋友也在。”

巴基一愣：“……史蒂夫？”

“是他，我應該沒有看錯。”胡桃夾子把狙擊|槍遞過去，示意對方自己看看。這完全就是下意識的動作，行動的瞬間，她全然不覺得有任何不妥，巴基顯然也沒有多想地伸手接過槍，皺着眉往準鏡裡看過去。就在這個時候，胡桃夾子蓦地僵住了身體，這才驚詫地察覺到自己剛剛順手給出去的是什麼東西。

是她的槍——是應當與她的生命相等同的、重要的半身。

懸空的手指不自覺地動了兩下，緊接着，一隻在眼前快速晃動的手掌讓她渾身一抖，忽然地回過神來，重新聚焦的目光裡出現了巴基的身影，棕發的男人正抱着她的槍，作勢打算歸還。

胡桃夾子深吸了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動作和神情自然一些，但收回的狙擊|槍上還殘留着比自己稍高的體溫，以及屬于男性的清爽氣味：是他們共同購買、共同使用的沐浴露。這種感覺很奇怪——太奇怪了，仿佛隻要一想到，就在剛剛，巴基的臉頰曾經靠上貼腮闆，手指碰觸過扳機護圈，睫毛擦過準鏡……隻要一想到這些，中樞系統就開始平白地發熱，心智完全無法冷靜下來。

“卡嘉？你還好嗎？”巴基注意到了金發女人竭力掩飾的不自然，眉宇間顯露出一點擔憂。

“……抱歉，我沒事。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那個方向是九頭蛇的基地，我之前和你提起過的那個。複仇者的目标應該就是它。”

“是這樣……”胡桃夾子拿過琴盒，把拆解下來的槍械部件放了回去，借着低頭的動作掩蓋了一下彌漫眼中的不知名情緒，“既然如此，我們要離開索科維亞嗎？”

巴基看着她，斟酌了半晌，輕輕搖了搖頭：“暫時不用。他們摧毀了這個基地，應該就不會再來了。”

胡桃夾子不置可否，算是默認。而她的這一系列表現又讓巴基心中的擔憂加重了。

“别擔心，卡嘉，會沒事的。”他無從察覺真正的原因，便自然而然地将其歸結于突然出現的複仇者，“來吧，我們回家，快到晚飯時間了。”

巴基話音剛落，隻見金發女人擡了擡眉梢，湖水綠色的雙眼微微睜大，看起來有些欲言又止。胡桃夾子翕動幾下嘴唇，在對方詢問的眼神示意下開口，答道：“沒什麼。我隻是……很喜歡這個說法。”

“什麼說法？”

“——‘我們回家’。”

女人的嗓音柔和，連斯拉夫口音粗糙的棱角都被那樣溫柔的語調給磨平了，聽上去竟是有種羅曼語系般黏着的味道。出口的分明隻是一個簡單的句子，卻仿佛是在吟誦十四行詩的詩篇，帶着深邃又厚重的情感。

“如果你喜歡，我每天都會對你說。”巴基牽上她的手，沒有說完的下一個半句換成了俄語，“——親愛的卡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