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擊了複仇者摧毀九頭蛇基地的事情算是一個偶然的插曲。胡桃夾子曾經用雜貨店裡的電腦上網了解過這個超級英雄組織的相關資料，其中特别關注了一下美國隊長的精彩人生經曆：一半為了搜集她自己需要的情報，另一半也為了幫巴基留意一下老朋友的動向。

“你不打算去與他見一面嗎？也許會對你恢複記憶有好處。”從郊區回來的那天晚上，她盤腿坐在床上保養槍|支，随口問了一句。而巴基當時正在廚房洗碗，聽見聲音後下意識地看了過來，片刻後搖了搖頭。

“現在還不是時候。”棕發男人把沾滿水的手在圍裙上蹭了蹭，鵝黃色布料上可愛的卡通貓咪圖案異常顯眼，“而且……我已經記起來很多了。”

“是嗎。”胡桃夾子挑起眉，發出了一聲輕笑，“我看出來了。”

意有所指的說辭倒是讓人開始覺得好奇了。但在這之後，無論巴基如何繼續追問，胡桃夾子都不肯再多說一個字。她收起匕首，而巴基也正巧在這時從廚房走出來，手上還端着一個裝滿了李子的小碗，先是自己從裡面拿起一顆放進嘴裡，又來到床邊，伸手朝胡桃夾子遞了過去，邊咀嚼着口中的水果，邊有些口齒不清地說道：“嘗嘗看。”

三根修長的手指捏起了另一顆果實，白皙的膚色和漆黑的果皮形成了巨大的視覺對比。胡桃夾子依言嘗了一顆李子，入口的果肉細膩柔軟，但漫過齒縫的汁液卻酸澀異常。她有些不喜地皺起眉，低頭吐出果核，再擡手一扔，準确地命中兩米之外的垃圾箱。

“太酸了。”胡桃夾子毫不留情地給出了差評，然而巴基卻聳了聳肩，又往嘴裡塞了一顆李子，看起來并不贊成她的意見。

“那看來你不太走運，我這顆就很甜。”他擡手虛點了兩下嘴角，又伸出舌尖舔了一下，把殘留的汁水卷進口中。全程目睹了這一系列動作的金發女人無意識地動了一下手指，輕輕地眯起眼，目不轉睛地盯着他把碗放到一旁，走過來在床邊坐下。然後，那雙與胡桃夾子顔色相近的綠眼睛裡浮出了笑意，還有什麼更加溫柔、也更加深沉的情愫。

巴基轉過頭，撐着床鋪俯身，湊近坐在裡側的女人，張開了被果肉和汁水潤濕的嘴唇，開口問道：

“——你想嘗嘗嗎，卡嘉？”

胡桃夾子說得沒錯。現在，就在這時，巴基想，他大概理解了之前那句話的意思——在塑造一個人這件事上，記憶的确是一個重要的、不可或缺也不可替代的環節。站在這個時間，當他再回頭去觀察先前那個被作為武器命令和使用的冬日戰士時，已然能發現明顯而巨大的變化，就發生在他自己身上，令人驚歎，卻也在意料之中。譬如……譬如此刻，他的腦海中正在想着的，是那位冬日戰士決不可能冒出來的念頭。

他想要吻下去。想要品嘗近在咫尺的嘴唇，交換他們口中的味道，用甜味蓋過酸味，用他的氣息填滿唇齒。

難怪胡桃夾子要用那樣似笑非笑的語氣說“她看出來了”。但她都看出來什麼了？她看出來了巴基正在記起越來越多的過去，正在找回他的自我，而那些貌似潛藏得更深的意圖，更進一步的渴望和感情……這些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出現的端倪，她也一并察覺到了嗎？

巴基一時間有些拿不準了。目光盡頭觸及到的那雙眼睛和那張臉孔似乎都很平靜，無風無雨、無波無浪，卻又仿佛蟄伏着某種激情，某種能令西伯利亞的冰原也燃燒殆盡的熊熊烈火。

“你……”

胡桃夾子打算說些什麼了，但門口突然傳來兩下富有節奏的敲擊聲，打斷了她的話音，也打斷了她将将擡起手臂的動作。鄰居女士的聲音響了起來，隔着一道門，音量被削弱了些許，卻足以令人聽得清晰。她正在詢問兩位是否準備好了參與生日派對，家裡的男孩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他們了。

屋裡的兩人皆是沉默了一下，他們下意識地對視一眼，然後又很是默契地各自移開視線。胡桃夾子擡高聲音，沖門外答了一句“我們這就來”，然後在仍有些尴尬的氣氛裡穿上鞋子下床，徑自走到桌前去收拾随身物品。她動作漂亮地轉了一下匕首，再麻利地别到戰術腰帶上，随手拿下挂在椅背上的男士外套，劈手往身後丢了過去。

“别忘了拿上禮物，巴基。”她朝着放置在巴基腳邊的兩個購物袋擡了擡下巴，趁着他低頭去拿的時候，擡手輕點了兩下自己的嘴角。

“至于李子，或者别的什麼……”胡桃夾子看向直起身的棕發男人，緩緩地說道，“下次再讓我嘗嘗。”

澤莫夫人為兒子的生日派對準備了豐盛的餐食，還拿出了珍藏的葡萄酒用來招待客人：雖說如此，派對的規模并不大，前來為男孩慶生的客人也很少，除了巴基和胡桃夾子，也不過是兩三位與澤莫一家親近的朋友，還有朋友家的孩子們。胡桃夾子禮節性地吃了幾口沙拉，又抿了兩口酒，便被幾個小孩子纏上，不得不坐到地毯上陪他們玩飛行棋——看來她和巴基準備的生日禮物令小壽星非常滿意。

“他們喜歡你的頭發，夫人。”澤莫夫人端着生日蛋糕走過來，邊彎腰整理餐桌，邊側過頭來朝着胡桃夾子笑了一下，給語言不通的金發女人解釋着孩子們的話，“我也很久沒見過這麼好看的金發了，你是俄羅斯人？”

“是的。”

“一定是血統很純正的那種。”

不帶惡意的調侃讓胡桃夾子一笑了之，她轉過頭，看見巴基端着一杯酒，坐在沙發上與幾位老先生交談，似乎相處得很是融洽，盡管從外表上看，棕發男人的年紀不過隻有他們的一半。這時，澤莫夫人已經為蛋糕插上了蠟燭，她拍了拍手，招呼兒子前來許願。胡桃夾子被小男孩拽住了袖口，便隻得矮了點身子，順着他的動作走到餐桌前，剛一站定，便擡眼對上了巴基充滿笑意的目光：“看來你很會對付小孩子，卡嘉。”

“也許吧。”胡桃夾子雙手環胸，瞥過去一眼，又很快将注意力集中到桌上的生日蛋糕，“格裡芬有很多心智像小孩子一樣的人形。”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知道的，這不太一樣……”

巴基的話音未落，房間裡便一下子陷入了黑暗，隻剩蠟燭上的火光在輕輕地搖晃。圍在餐桌旁的人們哼起了生日歌，男孩興緻勃勃地雙手撐在桌面上，低下頭，在最後一句歌詞響起的時候，他深吸了一口氣，再用力地吹向前方。

呼啦——

蠟燭随之熄滅了，幾縷青煙慢悠悠地飄上半空。然而，與面前這陣微弱的風聲同時響起的，還有另外一下更加有力的巨響：先是雷鳴般的“轟隆”聲，頭頂的吊燈、面前的餐桌和身旁的立櫃都開始搖晃，并且愈發劇烈，最後連整個房屋都晃動了起來。突如其來的意外令所有人都面露慌張，臉色茫然的孩子們被大人緊張地抱起，有些行動不便的老先生則依靠着拐杖的支撐慢慢挪到了客廳的角落，手上還拿着可以用來防護頭部撞擊的柔軟靠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