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桃夾子以及澤莫一家的公寓位于城市邊緣,暫時還沒有遭到戰火的波及,幸運地帶給了他們一些趕往避難的時間。巴基幫忙把行動不便的老人扶上車,關上車門,從開啟的副駕駛窗戶看向澤莫夫人,又一次叮囑道:“一路往南走,不要停下,能走多遠就走多遠。”
他說着,擡手往車窗裡丢了一個沉甸甸的布包,落在副駕駛座位上,微微散開一角,露出裡面捆綁整齊的幾疊紙鈔。
澤莫夫人眉頭緊皺,顯然對這兩人不容分說安排下來的一系列行動充滿困惑:“等等,那你們要……”
“别去郊區的老房子待着,一定别去。”另一邊車門旁的金發女人打斷了她的提問,并且絲毫沒有回答的意思。她把沾了些灰塵的鋼鐵俠模型塞進男孩的懷裡,直起身,對澤莫夫人看過來的目光回以一個相當誠懇的眼神:
“這次絕對不是普通的軍事襲擊。相信我,那裡也不會安全的。”
澤莫家的車子駛出了公寓樓的停車場,幾乎在他們前腳剛走,幾個渾身金屬色的機械體便從高樓的拐角處現身,泛着紅光的電子眼睛在捕捉到人類的信号時,原本緩慢的步子突然一頓,緊接着揮舞雙臂,一窩蜂地湧了過來,簡直像是一群聞見了鮮血味道的鲨魚。巴基飛快地舉槍,子彈掃在機械體身上,打歪了它意圖瞄準澤莫家車子的炮口,藍色的激光能量撞上一棵高大的杉樹,在樹幹中央轟出一個觸目驚心的空洞。機械體似乎被惹惱了,見車子已經不知蹤影,立刻回頭,面目猙獰地朝巴基撲過來,然後被那條金屬胳膊一拳捶爛了腦袋。
一隻機械體的死亡很快引來了更多的圍攻。巴基提起沒了腦袋的機械殘骸,用力扔出去,硬生生在愈發緊湊的包圍圈中砸出一道缺口。他側開身,讓胡桃夾子走到前面,盡職地完成着火力掩護的工作。停車場裡已經亂七八糟,他們穿過中央的空地,一左一右地滾進兩輛側翻的卡車後。
巴基半蹲在掩體後給突擊|槍換彈,打空的彈匣被丢在地上,發出的聲響很快被打鬥現場混亂的噪音淹沒,因此,他也不得不擡高喊話的音量:
“我們有什麼作戰計劃嗎,卡嘉?”
“抓一隻來!”
胡桃夾子答得很快。她就着卡車尚且完好的引擎蓋架槍,射擊的姿勢很别扭,因而顯得有點狼狽,但子彈的準頭不減,漂亮地擊中了一隻機械體的膝蓋,令它頓時腳步踉跄,惱羞成怒般開始用武器向四周無差别掃射,有幾下甚至險些誤傷友軍。胡桃夾子縮頭躲過一陣,再探頭出來正要開抓,卻正瞧見自己那隻目标已經被兇猛的火力打成篩子,最後還不忘往頭上補槍。
“我要活的——!”
她哭笑不得地大喊。巴基顯然很快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面色無辜地聳聳肩。然而下一秒,一發威力巨大的炮彈朝着這個方向砸過來,他們不得不起身躲避,靠着附近設施的掩護往大樓的方向跑過去。
複仇者們事先疏散過群衆,雖然時間緊迫,但效果不錯,至少比起上一次他們來這裡突襲九頭蛇基地的行動有了很大進步——胡桃夾子還記得,那天他和巴基回到城裡,驚訝地看見四散逃開的人群和混亂堵塞的公路,索科維亞警察和鋼鐵俠出品的戰甲正艱難地試圖維持秩序,難以相信這一場戰鬥竟然能從距離那麼遠的外圍郊區波及到市中心,最終導緻他們兩個人不得不在街上多兜了幾個圈子,好繞開斯塔克的耳目。
胡桃夾子彎腰躲過一道激光炮,擡腳踹開地上擋路的機械體殘骸,突然問道:“你覺得他們會有什麼計劃?”她停頓一下,又補充說,“我是說複仇者聯盟,似乎領頭的是你朋友。”
巴基沒有立刻回答,隻是推着女人的肩膀退到大樓裡。他在門口找了個地方半蹲下來,然後把手上抓着的東西往後一扔,一隻失去四肢的機械體被丢在了胡桃夾子腳下。它還沒有完全死去,嘴巴裡仍舊有斷斷續續的雜音湧出來,七零八落的身體正不斷掙紮,醜陋的畫面讓巴基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都難免露出了一絲嫌棄:
“至少複仇者聯盟肯定知道這些東西是怎麼一回事。”
“沒關系,馬上我們也會知道了。”
像是被同伴的表情給逗笑了,胡桃夾子聳肩,接上一句話,随即伸手往巴基腰間一摸,不客氣地順走一柄短刀,“噗嗤”一聲紮進機械體尚且完好的胸口。銀白色的金屬外殼被扒開,她伸手探進去,抓上一把纏繞在一起的電線,龐大的數據流随之傳輸過來。金發女人停下動作,半擡的湖綠色眼睛無焦距地目視前方,專注調動算力,嘗試從複雜的信息中提取有用的部分。過了一會兒,她慢慢松開手,任徹底關機的機械殘骸脫落到地上,胸前被破壞的地方閃爍出幾下電弧火花,很快又歸于寂靜。
“弄好了?”附近的敵人被清掃了大半,巴基得空往後瞥了一眼,卻見胡桃夾子站在原地,神色頗有些古怪。他也跟着皺起眉,問道:“所以,這些東西是來自你的世界?”
“不,它們的主機是托尼?斯塔克制造出來的人工智能。它想摧毀人類。”
“……斯塔克的?”
“事情有點複雜。”胡桃夾子一邊觀察戰況,一邊略微組織了一下語言,“這些東西的确來自斯塔克,但它們身上有歐伽斯的信号——完全一緻,不可能是巧合。”
巴基顯然沒聽明白:“那意味着什麼?”
“意味着鐵血參與了。”胡桃夾子斬釘截鐵地斷言。
敵人的火力有所減弱,幸存的一些機械體開始撤退,想必是因為前方的正面戰場被複仇者占據上風,需要支援。胡桃夾子透過準鏡往市中心的方向看過去,浮在半空的滾滾濃煙昭示着戰況激烈,五顔六色的能量波動此起彼伏,即使隔了十幾公裡的距離,也比她曾在電視新聞裡偶然一睹過的錄像更令人震撼,也更陌生,仿佛正在明晃晃地告訴她,這裡是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金發女人緩慢地呼出一口氣,方才從機械體身上讀取的信息讓她确定了主機的位置,就在城市最中心的教堂,但正當她想要嘗試繼續向深處侵入時,它與主機的連接卻突然被另一個外來的信号強制切斷,所幸胡桃夾子反應迅速地退出,希望沒被發現。
巴基退回她旁邊,探身往外扔了顆榴彈——從胡桃夾子外套口袋裡摸走的榴彈。
“嘿,那是我的。”
“禮尚往來。”
胡桃夾子自然想起那把順手被收進自己靴筒側面的短刀,擡眼笑罵一句小氣,可惜淹沒在了榴彈的爆炸聲中,于是她又故作兇狠地一眼瞪過去,撞進一雙帶着調侃的灰綠色眼睛裡,這下心裡倒是生出了點貨真價實的惱怒。巴基扯動一下嘴角,剛想說話,卻聽爆炸的回聲裡又響起一陣不同尋常的、更加洶湧的動靜。
地面在震動。
兩人扭頭對視一眼,同時在對方臉上看見了不加掩飾的驚訝。身體的動作比頭腦的指令更快一步,胡桃夾子飛快地把槍往背後一甩,緊接着感到另一邊手臂被用力一拽,猝不及防地撞進男人懷裡,幾乎是被拖着跳開了之前所在的位置,爾後地面從那裡張開一道裂口,先是混凝土被掀起,緊接着是滾落的碎石與土壤,仿佛正在這個星球的表面活活撕下一塊肉,甚至聽得見肌肉組織與血管破裂的聲音。胡桃夾子瞥向身後,看見那條被暴力劃出的邊境線,以及東西兩邊不斷擴大的高度差。
——這座城市正在上浮。
“Чёртвозьми、這是什麼——”
“Беги! Уходиотсюда!”
無數情緒激動的不文明用詞從金發女人嘴裡冒出來,混合了英語俄語還有不知道從哪兒學來的半吊子德語法語意大利語,甚至中文和日語,令人充分了解到她曾在一個多麼國際化的部隊中服役。巴基聽了兩句,實在聽不下去那糟糕的發音,忍無可忍地扭頭,幹脆換了俄語大喊着催她“快跑”。于是胡桃夾子如他所願地停頓一下,最後索性也開始繼續用俄語答話。巴基總算心滿意足,并第一次覺得自己在過去為九頭蛇服務的日子裡學會了俄語,某種意義上是件好事,畢竟她講俄語很好聽,當然英語也不錯,莫名有一種古典的韻味,頗為符合百歲老人的審美。
地上的裂縫在整個城市浮上空中後便沒有了繼續擴大蔓延的迹象,但越是往中心靠近,越能看見更多尚未清理的機械體,以及沒有來得及撤離的平民。複仇者人手有限,戰鬥力再強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他們兩人還沒來得及決定好下一步行動,先循着呼救聲從一輛側翻的轎車裡救出一對母女。母親身上受了傷,胡桃夾子便不得不把女孩單手抱到胸前,另一邊扶着小腿骨折的女人,讓她的手臂挂在自己脖子上,幾乎是半拖半扛着穿行過街道。她沒有空餘拿武器,何況狙擊|槍本來也難以在城市遭遇戰中發揮出多少作用,隻得老實跟在巴基身後——她護着那對母女,巴基護着她。銀白的金屬手臂橫在面前,提供了無與倫比的安全感。
他們找到一間尚且完好的獨棟平房,裡面還聚集着五六個避難的索科維亞人,見門被打開,個個如驚弓之鳥般抱着腦袋蜷縮到角落裡,直到聽見正常人類的聲音、睜眼看見人類的外表才放下戒心。胡桃夾子的箱子裡還有半瓶烈酒和幾卷紗布,加上巴基帶着的一些藥,勉強給受傷的人做了緊急處理,幸運的是,暫時沒人有生命危險。
房屋的正門被撞擊得變形,無法完全合攏,外界的光線從縫隙裡漏進來,在地上打出一小片亮光。巴基靠在那道門縫旁邊,腳邊不知什麼時候又多了一個空彈匣。胡桃夾子低頭,把抓着自己袖口的女孩放到她母親身邊,牢牢塞進掩體後,輕聲囑咐一句“不要亂動”,随後自己翻了出去,端着槍也走到門邊,随手撈了個什麼東西墊上這一側的窗台,默默架起狙擊|槍。
“十點鐘方向,五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