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口徑的特制狙擊彈穿透了超低空飛行的戰機前窗，防彈玻璃削弱了彈頭的威力，但駕駛室裡的奧創本就是垂死掙紮，單是劇烈的沖擊就足以震碎破破爛爛的機械外殼，而子彈射中肩頭，碾斷了勉強連接的線路，徹底卸掉它的一條胳膊。昆式戰機失去了方向，随後趕來的綠巨人躍上空中，像掐虱子一樣抓住奧創，輕易将破爛的機械體丢了出去。

胡桃夾子手腳并用地爬進吉普車後座，擡手一巴掌拍向駕駛座靠背：“走！”

炮火停歇，煙霧散去。克林特跑過來，把灰頭土臉的皮特羅從地上拉起來，在少年的大呼小叫中狐疑地擡頭看去，隻見到絕塵而去的漆黑車尾，以及一閃而過的金屬反光。

排除不那麼順利的部分，計劃還算很好地執行了下來。十五分鐘後，胡桃夾子窩在直升機副駕駛座位上，仰着腦袋轉動眼珠，看見黎明的晨光在窗外閃爍，升空的城市正分崩離析，漫長的一夜總算告一段落。她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掀起上衣，露出從肋下延伸到側腰的一道刀口，是在匆忙掩護皮特羅的時候被地上的什麼銳器劃破的，血流了不少，洇在深色的衣物上并不明顯，現下随着她的動作徹底暴露出來，才讓人發覺這道傷口有多麼猙獰可怕。

巴基顧着駕駛飛機，沒有細看，隻是餘光瞥見一片血色。他皺起眉：“你受傷了？！”

“放松，隻是皮外傷。”胡桃夾子安撫地回答，“落地之後得去弄點縫線。”

輕描淡寫的态度顯然讓巴基有點不滿，他抿着嘴唇，沒有說話。胡桃夾子似乎什麼都沒察覺到（這讓巴基看起來更不高興了），她扭着身子艱難地查看傷口，随後試圖尋找可以用作繃帶的東西，環顧一圈，最後把主意打上了一旁男人的袖子——反正這件衣服已經在戰鬥裡被搞得破破爛爛，總歸要再去買新的。

然而她剛一轉頭，探上巴基扶着操作杆的右臂，沒來得及說一個字，就被另一隻金屬的掌心按住了手背，動彈不得。

“巴基？我想用一下……你在生氣？”胡桃夾子總算從對方的沉默裡讀出了些不對勁的情緒，視線掃過他繃緊下垂的嘴角，肯定地得出結論，“你在生氣。”

巴基還是不說話，貌似專注地緊盯前方，但經過強化的五感非常清晰地感受到來自身旁的目光，輕盈的、安靜的，讓頸後的一小塊皮膚忍不住發燙。于是他歎了口氣，幾乎瞬間就敗下陣來，最後松開手，随意地在袖子上扯下一塊布料遞過去。

“剛才……你吓死我了。”巴基低聲說，強硬的措辭裡卻幾乎顯出微弱的懇求，“别再有下一次了。”

胡桃夾子接過那半截衣袖，撕成更整齊的布條繞上腰間，把已經沒有繼續流血的傷口包起來。她低着頭，突然輕笑出聲，引來巴基惱火的瞪視，又連忙去推他的肩膀讓他好好看前面。

“抱歉。”她沒什麼誠意地搖搖頭，嘴角仍是一副忍不住上揚的模樣，“我隻是在想，如果當時我們互換了，大概還會發生同樣的事。”

“我……”

“然後現在就會是我坐在那裡，一邊開飛機，一邊生你的悶氣。”胡桃夾子聳了聳肩，話鋒一轉，“噢，那還是算了，你來開比較好。”

“怎麼？精英狙擊手不會開直升機嗎？胡桃夾子小姐。”

“我隻是比較習慣當個乘客，那些一般是NTW的活，她喜歡這些，開車、或者随便開什麼，總之閑不住。有一回我們在山區駐紮了兩個月，鳥不拉屎的地方，她就每天早上騎着一輛三輪車在營地後面那個小空場裡繞圈——她知不知道那輛車是用來運垃圾的。”

是啊，在鳥不拉屎的地方戰鬥的确令人厭煩，比如西伯利亞。巴基不合時宜地想，頓時也不知是該繼續生悶氣，還是幹脆也反唇相譏說些什麼。但當他略一偏頭，看見撐着胳膊注視窗外的女人，散亂的金發被風吹得呼呼作響，好似晨曦從碎掉的玻璃一角闖進了機艙，于是快到嘴邊的話又都被全數咽了回去。

他推動操作杆，讓飛機迎着清澈的天光降落。

隐隐有下雨的征兆。巴基和胡桃夾子在降落地點附近找到一間廢棄農舍，拿茅草簡單地堵了堵屋頂上的漏洞，勉強可以供他們臨時歇腳。隻是那兩張簡陋的小闆凳還沒坐熱乎，就聽屋外一陣響雷，随着豆大的雨點砸下來的，還有驟然閃過的一道黑影。

前一秒還在牆邊挨着腦袋昏昏欲睡的兩名戰士“唰”地站起來，闆凳被掀翻在地，兩道槍口徑直指向窗外。雨幕中發出鞋子踩踏草叢的窸窣聲，不速之客很快現出身形，一個高挑的女人背光立在窗口，頭發漆黑、皮膚蒼白，緊身皮衣勾勒出火辣的身材，但倚在身側的巨大機槍散發出危險的味道。與此相反，她的臉上卻挂着溫和的微笑，特别是看清對面端着槍的胡桃夾子時，還喜出望外般地揮手，打了個招呼。

“哎呀，我當是誰先占了這地方來避雨呢，原來是那隻走丢的格裡芬小狗。”女人把胡桃夾子上下打量一番，然後又饒有興趣地看向一旁的人類男性，“這是——新主人嗎？”

胡桃夾子挪動腳步，往巴基身上靠過去，肩膀貼上他緊繃的右臂肌肉，小聲說：“是鐵血。”

鐵血女人顯然聽見了，煞有介事地點點頭，看着對面那兩人的小動作，甚至敏銳地注意到那個人類靠前半步的保護姿态，更加驚奇地發出一聲贊歎：“他還不錯，比那幫隻會躲在通訊投影後，讓我們去排隊送死的人類強多了。”

“這裡沒有什麼主人。”

“閉嘴。”

同樣帶着怒氣的兩道聲音幾乎同時響起，巴基緊皺着眉，而胡桃夾子眯了眯眼，狙擊|槍的槍管幾乎頂上鐵血的腦門。

“在我開槍給你該死的内核上開個洞之前，回答我，你為什麼在這裡？你們為什麼在這裡？”她沉聲問道，“——幹擾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