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桃夾子“做夢”的那晚之後,晚上與巴基擁抱着睡覺開始變成了一種常态。或許這樣的肢體接觸的确産生了相當的治愈作用,在安穩地度過許多個平靜到不可思議的夜晚後,那隻機械手臂終于徹底放心地貼上了她的身體,有時是十指交握,更多的時候喜歡攬她的腰。胡桃夾子不怕冷,睡覺時往往隻穿一身背心短褲,盡管巴基手上還算老實,但指尖難免從衣料的縫隙裡碰到皮膚,靈敏的傳感系統及時提交反饋,可冰涼的接觸反應到雲圖裡,不知為何輸出成灼熱的體感。
于是,他們順理成章地買了一張新床,和以前在索科維亞時睡過的那張有點像,床頭帶镂空設計,頗有些複古風格。巴基花了兩個小時獨自組裝完成,再把一齊新買的床單整整齊齊地鋪上去,最後又把被子和枕頭的位置反複挪了挪。直到胡桃夾子回家,看見他仍舊皺着一張臉在房間裡走過來走過去,不停變換角度觀察效果,确認各種花色之間相得益彰、賞心悅目。
簡直像一隻在築巢的鳥。
她被自己突如其來的聯想逗樂了,放下包走過去,沒等巴基興奮地轉身給她解釋一番設計思路,直接伸手往他背後一推。巴基驚叫一聲撲到床上,然而不忘敏捷地把使壞的罪魁禍首也一起拽下來,這下剛剛精心鋪好的床被徹底弄亂。他假模假樣地發出惱火的哼聲,一偏頭,瞧見深棕與淺金兩色的發絲在被單上交叉纏繞,頓時前幾個小時的心思通通都被抛到腦後,因為此時此刻他已然發現了最好的配色。
“卡嘉,”他軟綿綿地出聲,“想親你。”
胡桃夾子翻身趴到他背上,照着下颌上一圈青色的胡茬吻了兩口。
距離聖誕節還有一個多月,但各大商場店鋪都已經開始了優惠活動,花樣繁多,令人目不暇接,花花綠綠的海報時時刻刻催動着人們的購物欲。胡桃夾子對此嗤之以鼻,和巴基痛斥消費主義陷阱,轉頭就入手了兩瓶正在打折的芬蘭伏特加,還貼心地給巴基捎了瓶威士忌。她滿面春風地拎着酒袋子回家,邁着威風凜凜的步伐闖入廚房,邀功請賞般把三個酒瓶挨個擺到流理台上。巴基已經習慣了斯拉夫女人在喝酒這件事上無與倫比的熱情,非常給面子地贊歎一聲,然後動作自然地回去繼續炖肉。
在布加勒斯特安頓下來之後,胡桃夾子很快在附近的一家披薩店找到工作。店主是個四十多歲的年輕寡婦,烏克蘭移民,會講點簡單的俄語,加上店裡主要做外賣生意,需要與顧客直接溝通的場合不多,因而雖然胡桃夾子當地語言不通,但總體還算順利。至于巴基則是輾轉着打打零工,車站或酒店這類人員混雜、各方出入頻繁的地點都是不錯的選擇,不僅适合隐藏自己,更有利于及時探聽情報。不過,這也就意味着——胡桃夾子比他賺得多。巴基不太高興,偏偏又無可奈何,獨自生了幾天悶氣,最後在女朋友誠意送上的親親抱抱下被哄好了——行吧,橫豎在各方鄰裡心目中他都已經姓“希普諾夫”了,還有什麼好說的。
聖誕節前一周,歐洲東部遭遇了一股寒潮侵襲,羅馬尼亞首都的氣溫驟降,整整一周,白天最高不超過五攝氏度,夜間更是達到零下。布加勒斯特的第一場雪也就此到來,比往年都要更早,許多商店和工廠提前放假,街道上早早懸挂起裝飾,烘托出熱烈的節日氣氛。雪斷斷續續下了一周,但真到了平安夜這天,反倒是天氣晴朗了起來。
巴基昨晚臨時接了個工作,半夜才回來,盡管生物鐘按時按點将他喚醒,仍是被胡桃夾子趕回床上多睡了幾個鐘頭,再睜眼的時候已經快要中午了。他趕緊起來洗了個澡,擦着頭發去廚房找吃的。剛剛出浴的男人散發出幹淨清爽的沐浴露氣味,有些發舊的T恤衫遮擋不住底下的好身材,繃緊的布料勾勒出優美的胸腹和手臂線條,然而落在正在做掃除的胡桃夾子眼裡,滿屋子的荷爾蒙隻剩下落在他腳邊的幾灘水漬。她毫不客氣地往巴基手裡塞過去一盤培根三明治,無情地把人轟去沙發上老實坐着。
“你好像胖了,親愛的。”她握着拖把,點評道。
女朋友第一次喊自己“親愛的”,話裡的内容卻如此不令人愉快。巴基撇了撇嘴,他知道目測精确尺寸對人形的眼睛而言并不困難,胡桃夾子用上“好像”一詞還是給他面子。
他嘴硬道:“我沒有。”
“不要多想,你這樣很好,我又不會嫌棄。”胡桃夾子好笑地擡了擡下巴,示意那個被冬日戰士瞪住的可憐的三明治,“吃吧,快吃,吃完去幫我擦擦槍。”
于是,等胡桃夾子打掃完廚房和浴室回到客廳,就看見沙發上橫放着一把OSV-96狙擊步|槍,槍管上綁了一個巨大的粉紅色蝴蝶結,尾端還綴着顆金色的彩球,一頂毛絨絨的聖誕帽蓋在槍口的制退器上。
“詹姆斯·巴恩斯——那些是買來裝飾聖誕樹的!”
巴基早有準備地伸開手臂,接住張牙舞爪撲過來的女人,撈過聖誕帽扣到她頭上,然後湊近吻住嘴唇,物理意義上堵住了一切不滿的聲音。
不管怎樣,聖誕樹還是要裝飾的。胡桃夾子不忍直視地把槍挪走,自己盤腿坐到沙發上,俯身從腳邊的購物袋裡抽|出五顔六色的絲帶,然後系上彩燈、鈴铛和各式裝飾,由巴基負責将它們繞到聖誕樹的樹枝上——聖誕樹是上周剛買的,不大,擺在電視機旁邊剛剛好,主要是為了一種過節的儀式感。胡桃夾子剪斷多餘的彩帶,在心裡盤算着如何用剩下的材料也來點惡作劇,以此報複巴基對自己愛槍做出的罪惡行徑,面上卻不動聲色地翻出一個金黃的塑料五角星,劈手朝他丢過去,不出意外地被接住,繼而擺到了聖誕樹的樹頂上。
“史蒂夫喜歡這個,他會纏着大人把裝飾星星的工作交給他。”巴基突然笑了一下,邊退後兩步确認自己沒有放歪,邊回憶着,“但他以前個子太矮,必須踩着椅子才能夠上去,偏偏他平衡性又差,有一次摔得很慘,整個晚餐過程中都紅着眼睛,不肯哭出來。”
不知道該說是巴基的記憶恢複得太好,還是美國隊長的童年糗事實在太多,單算巴基與她随口講過的,少說也有二十來件,完全不重樣。再這樣下去,等将來真的有機會見到那位羅傑斯先生,胡桃夾子覺得自己很難不首先想起這些光榮事迹。
“說真的,巴基,我不信你自己就從來沒有貪玩摔傷,然後回家找媽媽哭鼻子。”
“……我不記得了。”
胡扯。美國隊長摔了記得清清楚楚,輪到自己就一問三不知,真是靈活的記憶恢複法。我信你個鬼。
大概是她的表情太過于明晃晃地寫着上面那一行字,巴基張了張嘴,試圖彌補。“應該摔過。”他一臉嚴肅,“但肯定沒有哭鼻子。不可能哭鼻子的。”
胡桃夾子翻了個白眼。
晚餐是橄榄油烤火雞搭配奶油炖菜,還有兩張速食披薩,作為平安夜料理顯得有些不倫不類,但勝在量大管飽,各式菜色往那張小餐桌上一擺,滿滿當當的,看起來就相當豐盛。胡桃夾子聲稱自己要給巴基露一手調酒的本事,于是從冰箱裡取出威士忌,往玻璃杯裡倒了小半杯,再用可樂填滿餘下的空間,就這樣簡單粗暴地宣告調配完成。她将玻璃杯擱到巴基面前,雙臂環胸坐到了對面,而巴基低頭,看着二氧化碳融入酒精,在杯中掀起幾串小小的氣泡,又很快消失在深黑色的液體裡。
他伸手拿起杯子晃了晃,委婉指出:“這隻是威士忌兌可樂。”
“M1加蘭德教的,她說美國人都愛喝這個。”胡桃夾子不負責任地甩鍋。
“倒也不錯。”巴基抿了一口,覺得還行,畢竟算得上是經典搭配,總歸不會難喝到哪兒去,“你也嘗嘗?”
胡桃夾子搖頭,堅定地拒絕了他推過來的杯子,兀自切下一片火雞的大腿肉,又舀了一勺醬汁澆在上面。“剛進格裡芬的時候,加蘭德是我的适應性訓練負責人,那時候總害怕頂撞前輩,結果就沒有怨言地陪她喝了足足一個月的威士忌兌可樂。”她拿起刀叉,露出了和巴基回憶史蒂夫糗事時如出一轍的神情,“多虧了她,我一度以為基地真的物資匮乏到隻能提供這個,而且恨不得酒和可樂一比十勾兌。”
“噢,拜托……别對戰争年代的老兵這麼刻薄。”
“胡說,春田和湯姆森就很會調正常的雞尾酒!李雖然做飯不行,但是喝酒的品味也一等一的好。”
“好了,快吃飯,等下要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