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到西伯利亞共要飛行四五個小時，跨越半個大陸，進入北極圈，最後在巴基所指示的坐标下降落。機艙外一片冰天雪地，哪怕現在正處于北半球的夏季，白天的氣溫也低至零下二十度，難以想象前蘇聯人當年是如何鑿開冰層、挖空岩石，在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建造起一個龐大基地的。托尼裝備好戰甲，率先去查看敞開的大門，以及被遺棄在旁邊的一輛雪地坦克，種種迹象表明，澤莫已經先他們一步抵達，但應該還沒過多久。

“這讓我想起，有一次我們不得不搭冷藏車回洛克威海灘，因為你把坐車的錢拿去給一個紅頭發女孩赢玩具熊了。”史蒂夫站在艙門旁，看着正在整理裝備的老朋友，久違的并肩作戰讓他倍感欣慰，仿佛回到了曾經在咆哮突擊隊的日子，于是下意識地依照從前的習慣，開始了戰鬥前緩解緊張氣氛的閑扯環節，“多洛莉絲，你還叫她‘多多’呢。記得嗎，巴基？”

說完，美國隊長伸手試圖去拍巴基的肩膀，不料被好兄弟敏捷地閃過，拍了個空。“不記得。”巴基繞到另一邊，一邊大聲又堅決地反駁，一邊不停地沖史蒂夫使眼色，“我不記得了！”

史蒂夫這下反應過來了，支支吾吾地“呃”了半天，目光尴尬又小心地瞟向一旁的胡桃夾子——巴基的正牌現女友，然後被突然擡起頭的金發女人抓了個正着。

“……你們真無聊。”胡桃夾子漫不經心地評論道，淡淡的一瞥簡直像高中班上的優等生看愛闖禍的男同學。巴基和史蒂夫互相對視，你來我往地進行了一番眼神交流，最後動作同步地聳肩，默契地決定假裝沒有開啟過這個話題。而胡桃夾子自顧自地裝上彈匣，拉動槍栓，在一下清脆的“咔嗒”聲後朝艙門走來，邊把通訊器塞進耳朵裡，邊擡眼掃過史蒂夫和巴基緊張的臉色。

“走了。”她平靜地越過兩個男人，隻有西伯利亞的寒風刮來輕飄飄的後半句，“我尊重年輕中士擁有風流史的權利。”

巴基瞪了好兄弟一眼：都怪你，混蛋！

史蒂夫摸了摸鼻頭，緊接着，耳機便響起那道剛剛聽見過的女聲——胡桃夾子切進一個雙人頻道，明顯是為了背着巴基提問：羅傑斯隊長，還有沒有？

史蒂夫不明所以，但隐隐有不好的預感：……有什麼？

胡桃夾子：有關他的前女友。我可以用别的情報進行交換。

美國隊長利落地切斷了通訊，一是因為他們已經進入了基地，需要集中精力應對可能出現的敵人了；二是因為……他現在非常心虛，唯恐自己多答一個字，就會被好不容易找到的老朋友再按在地上暴揍一頓。至于胡桃夾子，她不着急，橫豎她手握數十件史蒂夫童年糗事，包括但不限于被打、被惡作劇、被女孩拒絕……悉數來自巴基的親口講述，相信偉大的美國隊長一定會被這份兄弟情誼感動得淚流滿面，以同樣珍貴的情報來給予回饋。

九頭蛇的基地内部像一座錯綜複雜的鋼鐵迷宮，常年閉合的鐵門将陽光攔在外面，胡桃夾子剛邁進去一隻腳，便感到一股陰冷潮濕的空氣撲面而來，鼻腔間充滿了生鏽的味道，不知是屬于機械、還是屬于人血。托尼顯然也對這點感到萬分嫌惡，在聽巴基說存放超級戰士的冷凍艙位于地下八層時，直接在頭盔裡連翻好幾個白眼：“他們是掏空了整座山頭嗎？這地方不會塌吧！”

“别烏鴉嘴，托尼。”史蒂夫嚴肅地指責道。眼下這樣久違的小隊突擊作戰給了他許多熟悉感，就連隊員東拼西湊這一點，都和咆哮突擊隊有點微妙的相似。

“好吧，我的錯……電梯間沒人。”“走廊安全。”

“收到。我們下來了。”

史蒂夫話音剛落，老式電梯的鍊條便又一次吱呀吱呀地運作起來——這地方空間狹小、七扭八歪，電梯裡隻容得下兩個人同乘，他們不得不分開兩趟，由托尼和胡桃夾子先行下去偵察，巴基和史蒂夫緊随其後。

抵達基地的最底層，深入山體内部，氣溫和含氧量比之地面都下降不少。胡桃夾子退到巴基旁邊，落後半步，讓槍管從他的身側探出來，微微向外傾斜，以便随時可以借着那隻金屬臂的支撐架槍射擊——托尼打頭，隊長殿後，剩下兩個人走在中間，一左一右，确保沒有死角的警戒，以及在接敵時能夠快速開火搶占先機。

“你還好嗎？”胡桃夾子隔着衣服碰到與空氣接觸後更加冰冷的金屬臂，輕聲問。

而巴基發出一聲悶笑：“我在這個地方待過很久，親愛的。”

“停止調情好嗎？小情侶。隊長要訓話了。”托尼嘲諷道，但馬上斂起神色，豎立的手掌對準了前方的拐角，“我檢測到了熱信号。”

那就是走廊盡頭的房間，放着五個冷凍超級戰士的地方。

“十點鐘，一個人。”胡桃夾子在史蒂夫打算發問之前補充道，上過戰場的專業人形明顯比鋼鐵俠更懂得如何高效準确地戰術報點。

“不太對勁。”史蒂夫狐疑地皺起眉，“小心點，托尼。”

紅金相間的戰甲首先沖入房間，照着十點鐘方向便是一炮，另外三人在火光的掩護下跟上。巴基用那隻冰涼的機械手在胡桃夾子肩上快速拍了兩下，爾後發力一推，讓金發女人順勢撲向旁邊，兩個翻滾占據高台，他自己則靠近史蒂夫，在立起的振金盾牌後舉槍，瞄準。

這是一間過于空曠的實驗室，或者說是儲藏室，與基地裡其它那些狹小逼仄的房間都截然不同，中央的平台上放着好幾台老式計算機，前方是五個巨大的圓柱形艙室，透過那層防彈玻璃，仍能看見源源不斷輸送出來的冷氣，橘紅色的燈光非但沒顯得溫暖，反倒營造出一絲詭異的氛圍。

而釋放出熱信号的那唯一一個敵人，此刻正毫發無損地站在盡頭的控制室裡，從金屬門上方的長方形窗口看着他們的方向。

“這個房間很堅固，不是嗎？蘇聯人建造它的時候，标準是能抵禦UR-100導彈。”陌生的男人神色輕松地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用帶口音的英語禮貌緻意，“等候多時了，羅傑斯隊長——我本以為你們能早點來。”

史蒂夫被直接點名，但他沒理會，隻是眼神示意托尼和巴基先去查看冷凍艙裡的情況。與他們所料想的情況完全相反，五個超級戰士沒有被釋放出來展開攻擊，而是都老老實實地待在裡面，一動不動。巴基謹慎地走近，随即詫異地把目光從瞄準鏡後移開，用肉眼觀察起被束縛在艙室裡的男人，最後落在他合攏的眼皮、以及眉心上見血的槍眼。

沒有掙紮，一擊斃命。

“他們死了。”鋼鐵俠繞着另一個冷凍艙轉了一圈，得出了相同的結論，“應該還沒過多久。”

控制室裡的男人輕笑一聲。“你們不會真的以為，我還想要更多你這樣的人吧。”他停頓一下，“但不管怎麼說，足夠将你們引來這裡了。”

這一番勝券在握般的口氣讓托尼感到相當惱火，對“躲在房間裡的膽小鬼”輕蔑地冷哼，大聲說着要讓他見識一下“比洲際導彈更強大的火力”。而史蒂夫仍保持着冷靜，擡手敲了敲耳機：“希普諾夫？”

“我擊不穿那道門，得想辦法引他出來。”

“明白了。”

美國隊長靠這一句回答迅速對形勢做出判斷，果斷将盾牌背回身後。他扭頭遞給巴基一個放心的眼神，鎮定自如地上前，隔着金屬門與裡面的男人四目相對。

“好吧，看來我們應該認真談談——你究竟想要什麼？”

回答他的是對方不變的微笑，以及中央平台上突然啟動的計算機，顯示器上出現了閃動的黑白畫面，兩行俄語組成了一個日期：1991年12月16日。

巴基：……

胡桃夾子：……？

史蒂夫：……！

托尼：——！！！

在場幾人的表情一時之間精彩紛呈，唯獨主導了這一切的罪魁禍首仍端着姿态，氣定神閑地解說起來：“不要心急，我隻是想給你們看點東西。”

視頻的進度條在慢慢前進，開頭的文字消失後，屏幕裡傳出一聲巨響，一輛小轎車不受控制地撞向公路護欄，很快又有一輛摩托追過來，車上是一個全副武裝的男人，渾身漆黑，隻有左臂泛着銀白的金屬光澤。他擡腿下車，先去查看後備箱裡裝着的血清，爾後走向前排，機械臂扯掉車門，無情地伸向坐在裡面一對男女——他們滿臉是血，眼神驚恐，情況稍好一些的男人在看見行兇者的臉時，表情中又不受控制地添上了難以置信的錯愕。

“救救我的妻子。”他虛弱地請求，“中士……”

“——媽的。”

霍華德·斯塔克沒有說完的後半句被托尼一句壓抑的髒話猝然打斷。他擡起手，意欲攻擊的動作讓史蒂夫緊張地摸上盾牌，随時準備出手再讓鋼鐵俠冷靜一遍，就連遠處的胡桃夾子都眉頭一皺，原本瞄着控制室的準星開始偏移。然而出乎所有人預料，戰甲的掌心炮這回沒有朝向巴基，轟響過後，視頻的聲音與畫面都戛然而止，計算機顯示器的中央留下了一個帶着燒灼痕迹的破洞。

“夠了——夠了！”托尼咬牙切齒的怒音從戰甲面罩裡傳出來，仍在發光的手炮移向前方，“你！給我從那個房間裡滾出來！！現在！！！”若非隔着一道門，他這會兒想必已經抓上那個男人的衣領了。

“你應該把那段錄像看完，鋼鐵俠，那是……”

“不、關、你、的、事。”

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一句話。現場短暫地陷入了僵持，陌生男人從容不迫的神色裡終于出現了一絲裂痕，鋼鐵俠的反應顯然也與他所設想的完全不同，而這直接導緻自己的計劃将徹底偏離劇本。過往豐富的職業經驗令他立刻冷靜下來，頭腦開始瘋狂轉動，思索下一句話該如何說，才能把火從自己身上引開，添到房間外面那幾個人中間。然而，沒等他付諸行動，從始至終最為沉默、卧在最遠處高台上的女人先一步開了口。

“他想要離間你們，利用巴基。”旁觀者清，胡桃夾子目睹了全程，輕而易舉地從反常中推斷出了結果，“這就是他的目的——‘一個帝國的隕落’。”

不是要颠覆哪個國家政權，而是要看着複仇者聯盟分崩離析。

在場的都是聰明人，一旦說破，剩下那三個“當局者”便自然而然地也串聯起其間種種。但仍有一件事令人不解：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你叫‘澤莫’。”胡桃夾子從雲圖裡調出托尼曾交給他們的調查結果，嘗試與另一段記憶中的某些事物相比對，“吉娜·澤莫和卡爾·澤莫是你的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