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一秒前的澤莫隻是對自己plan A的失敗有些許煩惱，這兩個名字一出，他才是真的開始感到慌張了：“……你怎麼會知道他們的名字？”

“在索科維亞。我們是鄰居，他們住在樓下。”這次是巴基補充道。經胡桃夾子這麼一說，他也想起了曾經短暫相處過的那一家人。

“這不可能。”

澤莫強硬地否認，但嗓音裡細微的顫抖出賣了他的真實情緒，他隐隐有所預感，比起鋼鐵俠不按套路出牌的反應，此時此刻，他即将面對的這一件事才是真正脫離了掌控的。

“不！這不可能！我妻子告訴我，鄰居在奧創入侵時一直催促他們離開，遠離首都，也不要逗留在郊區。他們聽從了建議，一路開車越過邊境，最後才及時脫險。”

巴基平靜地點點頭：“所以他們平安無事。是個好消息。”

“他們姓‘希普諾夫’！是一對來自俄羅斯的新婚夫婦，因為家庭矛盾私奔到索科維亞，不愛說話的長發男人和有錢人家的金發女……”

澤莫猛地收聲，瞪大雙眼，不可置信地看向那個正架着狙擊|槍瞄準自己的女人，那一頭漂亮的淺金色頭發此刻如同美杜莎頭頂上扭動的蛇，令他渾身石化，一動也不能動。

是了，美國隊長剛剛在通訊裡叫過她“希普諾夫”——對于這間接救了家人一命的希普諾夫夫婦，澤莫自然進行過調查，但這個姓氏在俄國并不少見，妻子口中的“卡嘉”又明顯隻是個昵稱，短短一年，他着實沒辦法在破譯九頭蛇文件的同時一心二用。然而當時的澤莫不知道，哪怕再給他一百年，照樣查不出這個名字背後所代表的身份，因為那個金發的女人根本不來自于這個世界。

澤莫忽地感到一陣頭皮發麻，他本是為了揭露一段黑暗的往事而來到這片雪地的，可現在，直面了某個真相的人竟變成了他自己。

然而，這一真相不僅讓澤莫陷入了巨大的混亂，也同樣讓另外幾個人大受震撼。

托尼甚至震驚到打開了面罩。“所以——”他拖長音，起了個話頭。

“不愛說話的男人。”他指向巴基，巴基用金屬臂捂住了臉。

“有錢人家的小姐。”他又指向胡桃夾子，胡桃夾子茫然地眨了眨眼。

“好吧，先恭喜你們結婚！”他最後攤開手，裝模作樣地鼓起掌來。

史蒂夫歎着氣上前制止道：“别鬧了，托尼。你知道，那隻是他們的僞裝身份。對吧，巴基？”

“……僞裝身份應該是旅行夥伴。”

“很明顯，你們壓根不像什麼旅伴。”托尼打斷了巴基欲言又止的解釋，“樓下普普通通的鄰居女士都能看透這層謊言，這就是專業的九頭蛇特工和異世界戰鬥機器人嗎？”

“那‘私奔’又是哪裡來的？！這也太——”

“得了吧，老兄，你都跟人家姓了，你都入贅了！”托尼激動地反駁，似乎已經完全能與那位腦補能力出色的澤莫夫人在精神上達成一緻，不放過任何一個讓冬日戰士吃癟的機會，“看看你的樣子，頭發亂糟糟的，還滿臉胡茬，和一個年輕美女站在一起，如果我是她爸爸，我也不會同意你們結婚！你們隻能私奔！”

胡桃夾子插嘴道：“我前天剛幫他剪過頭發。”

托尼回頭一瞪，像是真的馬上就要開口教訓不聽話的女兒，還好被史蒂夫及時叫停，唯一靠譜的老年人疲憊地捏了捏鼻翼，總算讓衆人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到澤莫身上。

“所以你策劃了這一切，是為了給索科維亞……給你的國家複仇？”

“那種政治空殼毫不重要，羅傑斯隊長，我對‘我的國家’完全沒有留戀。”澤莫搖了搖頭，擡起的右手露出窗口，不知何時攥上了一把手|槍。“我在為更遠大的目标戰鬥。今天發生了很多事，我想我的确欠這兩位一句謝謝，謝謝你們救了我的家人，‘希普諾夫先生和夫人’。”他調侃地叫出了那個烏龍的稱謂，但随即話鋒一轉，又嚴肅起來，“但即便如此，我仍然堅持自己的看法是正确的——

“這個世界，不需要超級英雄；你們的團隊，你們的複仇者聯盟，不應該存在。”

令人焦躁的寂靜持續了幾秒，最後托尼深吸一口氣，目光環顧四周，最後回到前方，坦然地與澤莫直接對視。

“這是我們正在試圖弄明白的事。”他說道，“很複雜、很困難……但我們會弄明白。”

而史蒂夫更在意另一件事：“你的家人知道這一切嗎？你可能會死在這裡。如果你死了，他們要怎麼辦？”

“我正在保護他們。”

“不，你在懲罰你自己。”托尼挑起眉，這回輪到他擺出看透一切、穩操勝券的姿态，“他們遭遇危險的時候，你不在場，所以你把這當作補救，來減輕自己心中的那些罪惡感。”

澤莫眯了眯眼，沒有回答，視線越過鋼鐵俠的肩膀看向房間門口。一個漆黑的身影轉過拐角，從陰影中現身。

“是你殺了我的父親。”黑豹取下頭盔抱在腰間，緩步前進，最後不多不少地落在澤莫的兩步之外。“我不會殺你。”他也看見了澤莫手裡的槍，沉聲說道，“我會讓你去接受應得的審判。”

再遲鈍的人都能意識到那把手|槍的作用了。史蒂夫大聲喊着“想想你的家人！”，沒待他現場進行一番美國隊長式真情教育，站在旁邊的巴基先挪動腳步靠近過來，好像不再顧慮對方手上持有的那段洗腦詞。他盯着澤莫的眼睛，裡面有憤怒、有悲痛，但混在一起，最終竟變得一片平靜。

“你這一路上害死了很多人，想要就這麼一死了之嗎？”巴基伸出金屬手臂，握緊拳，狠狠地砸向那道門，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但兩邊都紋絲不動。

“放下槍，出來。”他的拳頭抵在門上，目光幾乎要把它剜出一個洞，“——不然就去地獄裡反複品嘗我的嘲笑吧。”

……

……

滋……滋滋……

……滋滋滋……滋……

……星期五？

信号……滋受到幹擾……信号滋滋增強中……信号穩定。羅曼諾夫女士的通訊請求。确認接通。

“該死——終于接通了！托尼，托尼，聽得見嗎托尼！我們在柏林反恐中心遭到了襲擊！重複！我們在柏林遭到襲擊！敵人是未知的機械生物，幻視嘗試給你發送實時視頻，但你那裡的信号太差了，錄像還在傳輸中。”

黑寡婦的聲音從鋼鐵俠外放的通訊頻道裡傳出，本以為抓住了澤莫，事情暫告一段落的衆人霎時又回到緊張的狀态，就連被托尼用電子鐐铐鎖住手腳的澤莫都詫異地擡起頭，專注聆聽起娜塔莎的通訊。

史蒂夫急切地發問：“娜塔莎！你們都還好嗎？！”

“局面已經控制住了，但事情有點複雜，我長話短說——這些家夥在找那個叫‘卡嘉’的女孩！它們沒在這裡找到，現在很可能沖着你們——”

娜塔莎的話沒說完，揚聲器裡又變成了滋滋滋的雜音。托尼罵罵咧咧地呼叫星期五繼續增強信号，腳下快步靠近房間中央的平台，那上面放着好幾台計算機，九頭蛇基地的金屬牆能有效屏蔽外界的信号，但他還可以讓星期五試着駭入他們的内網。

而其他人，在黑寡婦說出“卡嘉”這個名字的下一秒，幾乎同時朝着在場的唯一一個金發女人扭頭，巴基更是直接臉色一變，擡臂橫到她胸前，呈現出十足的保護姿态。

然而胡桃夾子顧不上這些，她看見托尼的動作，慌忙扯着嗓子大喊：

“斯塔克！！讓你的AI切斷連接！！快——！！！”

尖銳的尾音在空曠的房間裡爆發出陣陣回聲，某一台電腦就在這時無端地啟動，看似與澤莫先前所使用的伎倆大同小異，但顯示屏在閃爍了幾秒的雪花過後，出現的卻不是事先放置好的黑白錄像，而是一張蒼白的、面帶笑容的臉——一個女人的臉。

“嗨——”

畫面裡的臉随着拖長的聲音搖晃了一下，本該屬于女性的清脆嗓音卻被不停歇的電流聲切割得支離破碎，透出一絲詭異。

“找到你可真不容易啊。”屏幕裡的女人笑嘻嘻地說着，淺色的眼珠轉動半圈，全然忽視了在場的幾名人類，精準鎖定住被護在後面的人形，叫出了那個已經有些日子沒聽過的稱呼，“——OSV-96。”